“紀凡……紀凡?”
他慌忙應了聲,急匆匆回頭跟上傅明淵。
兩人的方向分毫不差,撥開最後幾片灌木,眼前出現了一處略顯偏僻的庭院。
“西館。”傅明淵眯了眯眼。
眼下,西館隻住了他們兩人,廊下的燈隻稀稀拉拉點了幾盞。
紀凡記得服務生小雲先前說過,溫泉旅館的東西彆院並不直接相通,必須從花園中的小道穿過來,兩館中間還隔了一扇陳舊的鐵門。而旅店的大門、招待處和停車場全都擠在東館,也就是說,如果西館的客人想要下山,起碼要過兩扇門。他們住了一夜也完全不知道,竟還有另一條路,能從西館後院直通山腳。
分隔門,小路,山神廟……一切組合起來,好像在他眼前蒙了薄薄一層霧,霧後藏著某種耐人尋味的真相。
這棟樓……不,這整一個建築群最初真的是作為酒店設計的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隻有紙燈籠隨風輕晃,投下一圈圈輕柔的暖光。
“嗬,”傅明淵低聲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問誰?”紀凡一下沒反應過來,卻被傅明淵按住肩膀轉了個方向,隻見那長廊拐角的陰影裡,背對他們站著一個纖瘦的女人,手提鐵皮壺正在澆花。
“小雲?”
她哼著輕柔的民謠,專注於眼前的幾盆蘭花,完全沒聽見他們的聲音。
紀凡提高聲音又叫了一遍。她終於回過頭來,眼睛笑得彎彎的,似乎半點也不怕:“哎,你們回來啦?晚餐都準備好了,需要現在上餐嗎?還是說您想先洗漱?”
紀凡搖搖頭,直奔主題:“其實我是想問一下,請問,西館這邊能直接下山嗎?”
“不行哦,”她毫不遲疑地
給出答複,“想下山必須得往東館走,就是你們早上出去的門。”
紀凡和傅明淵對視了一眼。
傅明淵漫不經心道:“那不是汽車路呢?連散步下山的路也沒有嗎?”
小雲搖頭,麵露困惑:“沒有啊,怎麼了?”
傅明淵盯著她的眼睛,淡淡道:“剛才我們從一條小路上了山。”他頓了頓,加強語氣,“從山腳,直接通到西館的花園裡。”
話音未落,小雲唇角微笑的弧度突然凝固了。她定定看了他們幾秒,方才語調平板地開口:“啊,說起來,這邊以前確實有一條路。不過,西館長久的不住客人,我給忘了。”
“可你剛才不是說……”
“我給忘了。”她毫不客氣地打斷紀凡,漠然又重複了一遍。
“……”
紀凡還想說什麼,卻被傅明淵拽住了。
“客人,您還有什麼事嗎?”小雲語氣沉沉地說。
這一回,她的黑眼睛裡沒有半分笑意,好像一座冰冷的石雕。
“沒了,”傅明淵大方地揮揮手,“晚餐請你幫熱了幫送過來吧。”
小雲點點頭,扭身便走。
“等等,”傅明淵突然叫住她,“這麼晚還要準備吃食,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紀凡有些驚訝地偏頭,他印象裡傅明淵可不是那種會因為麻煩到彆人而愧疚的性格啊,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輕輕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說話。
小雲停步:“沒事,不算晚。廚房宵夜要到午夜才結束。”
午夜?紀凡微訝,他們路上折騰了這麼久,居然才過去一小時不到?
“午夜?”傅明淵挑了挑眉,“請問現在幾點了?”
小雲垂眸看了看手表:“十一點。”
紀凡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沒記錯的話,11點他們明明還被困在半山腰。他扭頭去看傅明淵,卻見對方一臉的意料之中,輕聲道;“果然。”
“什麼果然?”他不解。
傅明淵沒回答。
“客人,如果您沒有什麼其他事的話……”
“沒了。”傅明淵擺手。
小雲微微鞠了一躬,很快消失在回廊儘頭。
見她走遠了,紀凡迫不及待追問道:“這到底……”
“我心裡有一個猜測,但並不能十分確定,”傅明淵
脫了鞋,踏上木製的回廊,示意他跟著,“來,進來說。”
紀凡滿腹疑問,卻見對方撩起襯衣袖口,露出了金屬製的表帶。
“你送我這塊表的時候,大概幾點還記得嗎?”
紀凡回憶了一下:“好像……11點不到幾分鐘?”
傅明淵點頭,解下表,將表盤翻給他看:“是10點55分。”
“欸……欸???”紀凡湊近仔細看,指針確實正停留在十一點差五分左右的位置。
“怎麼可能,這表壞了吧?”
傅明淵點頭:“確實,它停在10點55分不走了,但這不隻是它的問題。你看角落裡的座鐘,還有手機。”
啪。剛巧,老舊座鐘指針在此刻與0重合,鐘擺來回晃動,一下一下發出澄澈的鐺鐺聲。
11點?
紀凡回過神,又從被窩裡翻出手機摁亮屏幕,數字也恰好顯示23:00。
——鐘表慢了還情有可原,網絡校準的手機不可能會突然出錯吧?
紀凡愣住了,難道說,他們從山腰上來,真的隻花了不到5分鐘?
不,不可能,他記得很清楚,天黑路窄,兩人腳程很慢,走了起碼得有一個小時。
可是……這無論怎麼都說不通啊!
他抬頭去看傅明淵:“你剛才的猜測是……?”
傅明淵沒有立刻回答。他十指相對,靜靜望著花園的方向,似乎正在思考。
過了片刻,傅明淵扭過頭,突然換了個話題:“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服務生長得很像一個人?”
“誰?”
傅明淵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紙展開。
“荀晃,8歲,約一年前於湯家村村口走失,離家時穿碎花毛衣、白裙子、紅色皮鞋,如有知情人煩請聯係……”
紀凡的臉色有些發白,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看底下附著的那張照片。
——清秀的小姑娘,衝鏡頭笑得很甜,左邊唇角有一個眼熟的小小梨渦。
“長得很像……但她今年才9歲啊,應該是她媽媽,或者……”
紀凡說著說著,反而自己先沉默了——服務生小雲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七八歲,實在不可能已經有一個9歲大的女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傅明淵收起尋人啟事,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服,在桌邊坐下。
“客人,您的晚餐。”小雲語調輕柔,聽著很舒心。
可紀凡聽在耳朵裡,卻無端端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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