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洞底下居然還有人?
林縉心頭一凜。
而這時, 那白衣男子靜靜端詳了他片刻,忽然道:“你是東方聞鶴的徒弟?”
林縉眉頭一挑, 冷聲道:“你是誰?”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你不用管我是誰,是東方聞鶴讓你來找這半塊通天碑的吧?”
說著, 那白衣男子便抬手托出了半塊通天碑。
林縉見到那半塊通天碑, 眸色一沉, 但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拿。
白衣男子見狀, 神情微有詫異, 反而笑了笑道:“你這性子, 倒是不像東方聞鶴。”
林縉淡淡道:“我師尊是讓我來取通天碑沒錯, 但前輩既然先我一步到手,又救了我性命,我斷然不能強取。若是前輩願意把通天碑讓給我,隻要我能付出的代價,我都願意付。”
白衣男子微笑:“東方聞鶴居然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 也真是稀奇了。”
林縉抿唇,神色冷淡, 沒有回話。
而這時白衣男子靜靜凝視了林縉的表情片刻,忽然道:“你隻要幫我辦一件事, 我就把這半塊通天碑讓給你。”
“什麼事?”
“把你身體借我一用。”
林縉悚然,而還未等他開口拒絕,那白衣男子便淡笑道:“你放心, 我不過是借你的身體去辦一件事, 事後我就把身體還給你。”
林縉看著白衣男子淡然溫和的神情, 微微皺眉。
而那白衣男子見到林縉的神情,卻忽然伸出手,輕點林縉的眉心。
林縉心頭一驚,想要避過,可就在白衣男子出手的那一瞬間,他卻仿佛被什麼東西吸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隨後,林縉便跌入到了一片幻境之中。
等林縉再次睜開眼,發現四周是一片花海,風景極美,白雲藍天,青草遍地,似乎還能嗅到那花朵淡淡的芬芳。
而緊接著,林縉便意識到,這是那白衣男子的識海。
識海如此廣闊,林縉記得就算他的師尊都沒有這般廣袤繁盛的識海,而他師尊已經在雲州大陸四位宗師中排名第二,這男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林縉心中警惕又懷疑,白衣男子輕柔溫和的嗓音卻又在這時緩緩響起。
“人在識海中,是不會撒謊的,怕你不相信我,所以就帶你進來了。”
林縉猛地回頭,便看到那白衣男子微笑著立在他麵前,識海中的白衣男子風華正茂,模樣比方才在外麵見到的愈發出塵脫俗,宛如謫仙一般。
林縉薄唇抿成一線,神色冷穩,看不出情緒。
白衣男子這時笑了笑,又道:“現在可以相信我說的話了麼?我確實是打算借用你身體一段時日,之後,便不會再打擾你了。”
白衣男子說這話的時候,識海中花草樹木仍是如方才一般,風也愈發柔和。
確實是沒有撒謊的表現。
林縉沉默了。
白衣男子見狀,忽然道:“若是你不同意,我便再問問你那位朋友。”
林縉神情一凜,冷聲道,“你見到阿玉了?”
白衣男子微笑:“是,他是你道侶吧。”
林縉默默攥緊了拳頭,清瘦的手背上隱約有青筋浮現。
“你不能去找他。”林縉冷聲道。
白衣男子眉頭微挑:“這可奇怪了,你自己不願意答應我的要求,又不讓我去找旁人——”
“你借用我的身體是想做什麼?”林縉冷冷打斷了白衣男子的話。
白衣男子聞言薄唇微勾,知道有戲,便笑道:“去見一個人,你認識的人。”
“你要見我師尊?”林縉修長的劍眉再次皺了起來。
“沒錯。”
林縉不說話了。
而白衣男子看著林縉的神色,卻自己淡淡笑了笑,低聲道:“我要問問他,當年為什麼要在夢中刺殺我,又試圖把另外一個朋友推下懸崖。”
林縉驟然一驚,然後他就意識到一件事。
“你是顧劍書?”
白衣男子微笑:“看來我當年的名頭還在。”
林縉抿唇不語。
白衣男子看著林縉的表情,便道:“想必你師尊一定告訴你,是我當年和沈碧一起暗害他,他才受了傷,無功而返,但其實,有半塊通天碑已經被他拿走了。”
林縉默默閉上了眼,霜白色的麵容上隱約有冷意浮現。
“你不信?”白衣男子伸手掐了一朵綻放的桃花,微微一笑。
“我信。”林縉淡淡道。
白衣男子顯出幾分驚訝的表情,而隨後,林縉便睜開眼看向他道:“我了解我師尊,他做得出這樣的事。”
白衣男子默然半晌,露出一絲苦笑:“也對,他野心那麼大,明明當初人人都看出來了,但隻有我跟阿碧像個傻子,還那麼相信他。”
林縉沒有理會白衣男子的感慨,隻道:“若是我不讓你附身,你會強行奪舍阿玉麼?”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然後他就笑道:“當然會,他比你可弱多了。”
林縉神色頓時一冷。
而白衣男子這時又道:“不過我還是更傾向於選擇你,畢竟你那位道侶修為不如你,也很難接近東方聞鶴。”
“你要報複我師尊?”
白衣男子沉吟良久,淡淡道:“是,也不是,我其實最想問問他,當年那麼做,他後悔麼?”
林縉眸光微動,神情顯然有一絲絲動容,但很快,他就恢複平靜道:“我答應你,把通天碑給我。”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林縉麵前的景象瞬間潰散了開去。
林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白衣男子仍是立在他麵前,兩人重新回到了地底的山洞中。
林縉甫一睜眼,抬手便攻向了白衣男子的麵門。
然而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身形居然在那一刻化為一道縹緲無蹤的白影,驟然間消失了。
林縉心頭一沉。
隨後他跟隨著神識追溯過去,扭頭,竟然一眼就看到那白衣男子輕輕漂浮在不遠處的空中,而他身側,躺在冰涼石地上的,赫然便是江逐月。
那白衣男子神情模糊地淡淡看了林縉一眼,便俯身想要化入到江逐月體內。
林縉抬手便是一道劍氣過去!
白衣男子再度消散。
片刻之後,他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林縉麵前。
“你不是說我救了你的性命,便不同我動手麼?”
林縉神情清冷:“從你想要奪舍阿玉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便沒得談了。”
白衣男子瞬息間又出現在了江逐月的頭頂,微笑:“你這麼暴露自己弱點的,還是頭一個。”
林縉又是一道劍氣射了過去。
但這一次,白衣男子不閃不躲,抬手輕輕一拂,便化去了林縉的劍氣,淡然道:“你既然見過我的劍陣,又聽過我的名號,就該知道,你不會是我的對手。”
“如果帶不出通天碑,東方聞鶴也不會放過你,你的道侶也會魂飛魄散,你還要如此堅持?”
林縉一言不發,猛地拔出背心的長劍,便朝白衣男子攻了過去。
那白衣男子見到林縉拔出那把長劍,神色微凜,隨後他的麵容便肅然了起來。
半柱香之後。
林縉被漂浮在虛空中的白衣男子死死按在地麵上,動彈不得。
他這時才意識到,白衣男子的實力或許早就在大乘之上。
可這樣的一個人又為何會把自己囚困在無儘林中五百年?
林縉額頭上漸漸有冷汗滲出,可看了一眼不遠處安靜沉睡的江逐月,他又知道自己若是放棄,江逐月的生死便愈發難以預料了。
難道……真的要成全這個白衣男子麼?
“我忽然改變主意了。”白衣男子忽然淡淡開口。
林縉心中一凜,竭力想要抬頭,可下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就從他頭頂百會穴猛地鑽了進去。
林縉瞳孔驟然收縮,然後他就一點點失神地滑落在了地上。
頭頂俯瞰著他的白衣男子淡淡歎了口氣。
片刻之後,林縉再次睜開眼,眸中再沒有先前那般沉著冷漠的光芒,反而多了一絲清潤澄澈。
像極了白衣男子的眼神。
可……白衣男子不是還在他眼前麼?
這時,林縉緩緩站起身,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衣男子道:“你自己保重。”
白衣男子微笑:“既然都打算舍棄我了,又談何保重。”
林縉默然,片刻之後,他便將手一揚,收走了不遠處那落在地上的長劍,仰頭打算脫陣而出。
可偏生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黑暗處躥了出來,猛地咬住了林縉的手臂。
林縉眉頭微皺,低頭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小妖獸狠狠咬在他的手臂上,嗷嗷嗚嗚,似乎在提醒他什麼。
這一瞬間,林縉的眸中顯出一絲絲掙紮之色,但很快,那掙紮之色變化為了平靜。
林縉抬手一抹,將小妖獸扔在了地上,頭也不回地便縱身一躍,徑直破開那山洞的禁製,飛升而出。
白衣男子目送著林縉遠去的身影,清潤溫和的眸子顯出一絲淡淡的悵然。
“那就祝你得償所願吧。”
·
“沈姑娘,沈姑娘!”一個稚嫩的嗓音在昏睡的江逐月耳畔響起。
江逐月迷迷糊糊,額頭還一陣陣作痛,睫毛顫了顫,勉強一點點睜開了眼。
然後,江逐月就看到一個穿著衣服的碧綠色小竹竿飄在他麵前,還不停地叫他‘沈姑娘’。
江逐月:???
他是見了鬼嗎?
這是江逐月第一反應。
但很快,江逐月略微定了定神,便意識到這玩意應該是類似管狐的守護靈。
隻不過……怎麼會有人把竹竿煉成守護靈?
還叫他姑娘?
這得是多瞎啊……
不過等等?
沈姑娘?
江逐月似乎終於意識到什麼,他忍著身上的痛楚掙紮著坐了起來,便低聲道:“你叫我沈姑娘?沈姑娘是誰?”
那竹竿聽到江逐月開口,怔了一下,陡然嚇了一跳,然後它就嗖得一下退開了好遠,小聲道:“原來是男的。”
江逐月:……
江逐月扶著石壁默默站起身,道:“你說的沈姑娘,是不是沈碧?”
竹竿:?
隨後那竹竿又飄飄晃晃出現了,奇道:“你怎麼知道?”
江逐月目光動了動,道:“沈碧是我娘。”
竹竿聽了江逐月的話,立刻又嗖得一下躥了出來,圍著江逐月打轉。
而江逐月這會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就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奇怪,明明麵具還在,為什麼這竹竿就能把他認成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