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漸漸變小，風也吹得倦了。
侍衛在山林中尋了些枯木，生了幾個火堆烤烤火。
尤玉璣沉默地坐在火堆旁，垂著眼，臉上沒什麼表情。有人天生長了一張笑臉，即使並非故意笑出來，眉眼間也總是帶著淺淺笑意。尤玉璣便是如此，眼尾輕挑天生帶著一抹淺淺笑，是天生溫柔眉目。
然而此時，她垂著眼角，眼尾總是勾著那抹笑不見蹤影。
司闕坐在她不遠處，瞥了她一眼，再收回視線望著火堆中火苗。
卓聞站起身，拿了兩串剛烤好肉遞給尤玉璣：“好不容易抓到點活物，熱東西吃進肚子裡才暖和！”
尤玉璣衝他笑了一下，接過來。
卓聞遞過來兩串烤肉，一串是給尤玉璣，一串是給司闕。卓聞早就與尤玉璣熟識，與司闕卻並無接觸。是以，給司闕那一塊，也一並遞給了尤玉璣。反正下麵人都知道夫人與闕公主關係很好，這一路也是黏在一起。
尤玉璣望著手裡兩串烤肉發怔了一會兒，才將其中一塊遞向司闕。
司闕視線裡出現焦熟烤肉。他側首，視線順著這塊烤肉望向尤玉璣。然而尤玉璣垂著眼，並沒有看他。
司闕去拿木簽，手指碰到尤玉璣手。他明顯感覺到尤玉璣手指頭僵了一下才往後挪開鬆了手。
司闕勾唇，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聲音：“謝謝姐姐。”
尤玉璣抿了抿唇，沒有回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她垂著眼，去咬烤肉。涼風吹著，即使是剛烤好肉外層也感受不了多少暖意。尤玉璣一口咬下去，裡麵肉卻是燙。一口暖流慢慢傳進身體裡，與此時折膠墮指嚴寒形成鮮明對比。
一陣腳步傳來，林瑩瑩、翠玉、春杏和景娘子泡完溫泉回來。她們個個臉上都紅撲撲，見這裡有肉，臉上笑更燦爛了。
尤玉璣又慢慢咬了一口烤肉。小雪還在下，落在烤肉上兩片。
大家都去泡過溫泉，除了她。
剛剛司闕走進溫泉水中，她自然是不能去。也沒與旁人說，旁人隻以為她最先泡過了。
幸好坐在火堆旁將潮濕襪履烤暖了。
大家吃了東西，再繼續往前走。
景娘子最先發現尤玉璣情緒不太多對。畢竟多年貼身照料，她極了解尤玉璣。瞧著尤玉璣神色，便知她心裡有事。
不多時，春杏、林瑩瑩和翠玉也發現了尤玉璣情緒不對勁。她們還以為尤玉璣擔心眼下處境。
幾個女人本來就心裡怕得要死，一直是尤玉璣麵帶微笑沉著帶領著她們。此時尤玉璣臉上都沒了笑，她們幾個人心裡惴惴，似乎已經在想身後事了……
甚至，就連卓聞也覺察出了什麼。
偏偏尤玉璣望著遠處皚皚雪山繼續往前走，對旁人頻頻落過來探究目光渾然不覺。
司闕將一切收進眼中。
他忽然覺得很有趣。
“姐姐。”他忽然開口，聲音沒有故意壓低，大家都聽得見。
尤玉璣一怔，下意識地蹙了下眉，才硬著頭皮望過來，勉強用尋常語氣詢問：“怎麼了？”
司闕亮著眼睛望著尤玉璣，清澈明眸一片真誠：“大家都很擔心姐姐。”
尤玉璣愣了一下，目光掃過身邊人，才恍然。
司闕慢慢扯起唇角展露笑顏：“姐姐若是有什麼難處莫要憋在心裡，說出來大家一起商討商討。”
他望著尤玉璣眸子染著灼灼笑意。
被戲弄感覺在尤玉璣心頭升起，再轉瞬即逝。她重新彎眸，眉眼勾著溫柔淺笑。她視線也從司闕眼睛移開，望向卓聞，詢問：“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片山？”
“不到三刻鐘就可走出這片山。出了這片山地，穿過一片鬆樹林，就是雲平寺。”
尤玉璣頷首，溫聲說：“幕後之人這次是下了狠心，之所以沒有追進雪山，是因為天氣惡劣。若我所料不錯，等我們走下山，就會遇到他們伏殺。”
林瑩瑩嚇白了臉，驚呼：“那怎麼辦啊！”
尤玉璣輕歎一聲，望向翠玉：“翠玉說不錯，對方應該是衝著我來。你們是為了掩人耳目無辜人。是姐姐連累了你們。”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翠玉小聲嘀咕，“我不想死。我們要怎麼辦啊？”
尤玉璣微笑著解釋：“我自然也安排了些人手。若一切順利，我們下山之後，那些伏殺人應當全部被生擒。”
翠玉等人明顯鬆了口氣。
翠玉抱怨：“你既然都安排好了，還說這些話嚇我們做什麼。”
“雖然我做了準備，可萬事沒有絕對。半山之遙，我也不能確定山下萬無一失。所以你們一會兒走在我後麵遠一些，若形勢不對，掉頭往回跑，在山中暫藏。待風雪徹底停了，再想法子各自逃命。”
尤玉璣望向卓聞，抬手：“把弓箭給我。”
卓聞立刻將弓箭遞給尤玉璣。
尤玉璣動作乾淨利落地將箭囊綁在腰側，她最順手角度位置。她握緊手中弓，剛要往前走，稍微猶豫了一下，自溫泉處驚愕情境後，第一次主動望向司闕。她說：“聽見了嗎？”
司闕有些意外地抬眼望向她。
四目相對，分明隻一瞬，卻好似四季淌過那樣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