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 章(1 / 2)

第一百四十八章

陳安之剛一回來, 就將晉南王府攪了個人仰馬翻。明明天色已經黑下來該是近歇下的時辰,可陳安之從曇香映月跌跌撞撞跑出來,立刻招呼著府裡所有人出去找闕公主。

“我隻不過是出去了幾個月, 人就不見了?”陳安之氣得原地打轉,他撚著滿是燒傷疤痕的手指頭數了數,“過了年走的,到現在也就八個月而已。我不在家,我的女人你們都不上心!讓歹人闖進府裡將人給擄走了!”

他又氣又急,心裡想著他的闕公主身體那般羸弱,若是遇到壞人, 嚇都要嚇壞了!

王府裡的幾個管事被押過來,他黑著臉質問, 然而幾個管事皆是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曇香映月裡少了位主子。

“王府每個門都有人十二時辰守著, 不可能有歹人闖進府將人擄了,還沒有驚動任何人啊!”

“那人呢?人怎麼沒有了!”陳安之提聲。

“這……”幾個管事麵麵相覷, 完全答不上話。

“找!都去給我找!”陳安之下令, 不僅是府裡的家丁, 就連婢女、婆子也儘數攆出府去找人。

“怎麼會不見了呢……”陳安之臉色煞白。他狼狽地在杏樹下石凳坐下,反複撫著那串白色的貝殼手串。

他甚至開始反思自己, 闕公主在府裡的時候,他因為不敢褻瀆總是不敢靠近,總想著再等等,等公主適應了府裡的生活,他再和公主慢慢培養感情。他是不是做錯了?如果闕公主在時,他能更主動些就好了。

袖中另外一串紫色貝殼手串掉出來。陳安之將其撿起,不由蹙了眉。

“我不在的時候,她有沒有欺負你?給你委屈?畢竟以前你在故土時, 你是公主,她見了你要下跪行禮。如今來了這裡,她是主母你是妾,你會不會心裡難受?雖然府裡的人都說你們感情好,可是到底主母和妾室身份不一樣……”

陳安之攤開遍布燒傷疤痕的手掌,將兩條手串並列放在掌心。紫色亮麗,可哪有白色純潔?

直至今日,陳安之仍舊覺得倘若闕公主當他的正妻,讓尤玉璣做他的妾,會更加完美。

“你在哪啊……”陳安之歎了口氣,握緊了手掌。滿心都是他的闕公主,就連要去尤家將尤玉璣接回來的事情也不願多想了。

他不由思忖是誰劫走了他的公主。思來想去,陳安之想到了孫廣亮。他認識的那群狐朋狗友中,就屬孫廣亮最好女色。又或者是父王嫌棄他後宅亂暗中將人攆了?

陳安之這邊這麼大的陣仗,自然驚動了晉南王夫婦。

“人不見了?”王妃剛剛生產過,仍舊虛弱著。她身體一向不好,臨產前一個多月幾乎日日臥床,早無心多管府中事。對於司闕不見了這回事,也是才知道。

“你不要多操心,先養好自己的身子。”晉南王不悅地皺了眉,顯然對陳安之剛一回來就鬨出這麼大的陣仗心生不滿。

晉南王正想著去訓斥陳安之不省心,他剛邁出屋,就看見陳安之和陳順之兄弟兩個站在庭院裡。陳安之正要來尋王妃詢問闕公主之事,陳順之壓低了聲音勸阻著:“母親如今正虛弱著,還是彆去叨擾比較好……”

晉南王遙遙望著臉色焦急的陳安之,心裡有些不對味。這個兒子,要說大逆不道,著實算不上。他一回來叩拜父母時的喜悅是真的,得知多了個弟弟的歡喜也是真的。可是他總在很多地方,讓人一言難儘。

也不知道說他最在意的自己,還是說太蠢笨想不到自己的舉動有多荒唐。

“父王。”

陳安之和陳順之看見走過來的晉南王,立刻停下交談。

晉南王黑著臉,將陳安之訓斥了一頓,讓他安生回去。

得了訓斥,陳安之才明白自己這舉動的確不妥當。

“是、是兒子做事欠考慮了!”他躬身行了一禮,慚愧地告退。

陳安之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心裡仍是掛念著他的闕公主,仍舊叫府裡的人繼續出去尋找。他奔波回來,身上乏得很。可大半年沒碰過女人,縱使身上乏,他也不願意歸家第一晚獨宿。

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去了春杏房中。

府裡這幾個小妾,也就春杏值得他抱著睡覺。當然了,他對春杏仍舊是嫌棄。嫌棄春杏木訥,不解風情。

一進屋,陳安之被屋裡的藥味兒熏得皺了眉。

春杏一臉憔悴地倚靠在軟塌上。

“怎麼,病得連起來迎候都忘了?”陳安之一邊指責著,一邊張開雙臂等著春杏過來服侍他寬衣。

春杏染了寒,正病著,身上沒什麼力氣。她坐在軟塌上沒動,低聲開口:“妾室病著,怕將病氣傳給世子爺。”

“你!”

陳安之憤憤然將張開的手臂垂下來,覺得春杏連唯一的優點乖巧聽話都沒了。他生氣地拉開椅子坐下,沒好氣地開口:“給我倒杯水!”

婢女剛往前邁出一步,陳安之橫眉瞪過去,製止了她的動作。

春杏無奈,這才站起身,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恭敬送到陳安之麵前。陳安之瞥著春杏讓她端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拿。他喝了茶,才問:“你最近有看見過闕公主嗎?”

春杏垂著眼搖頭。

“那你上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春杏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陳安之的話,仍是木訥地搖頭。

“你是發燒把腦子燒傻了嗎!”陳安之看著春杏這樣子就來氣,恨不得一腳踹過去解氣。

可他是君子,君子不能打女人,所以將手中的茶杯摔了,瓷器碎片在春杏腳邊炸裂開。

春杏仍舊安靜地垂首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一個個都和我做對!”陳安之原以為回到京城他的地盤,等待他的是美好錦繡,卻不想處處不順。

“我不在家,府裡的人竟如此怠慢我的女人,竟是連公主何時丟的都不知道!”陳安之站起來,在屋內不停地徘徊著抱怨個不停,“還有望江那個混賬東西,自以為攀上高枝了,本世子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毫無生氣垂首而立的春杏瞬間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甚至連音量也不似往日的細小:“你說誰?”

“望江那個畜生啊!”陳安之氣得隨手指了指門外的方向,“這畜生居然還活著,簡直就是老天爺不長眼啊!”

春杏怔怔望著陳安之,一滴淚從瞪圓的眼眶裡湧出來。

自那次跳湖被救上來,她幾乎沒有再落過淚。這一滴淚,久旱甘露般,讓枯草冒出新綠。

陳安之懵了:“你哭什麼?”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給春杏擦眼淚。卻不想春杏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她笑著笑著蹲下去,捧腹而笑。

陳安之更懵了。覺得眼前舉止怪異的人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春杏。莫不是鬼上身了?他向一側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著春杏。

春杏仍舊蹲在那裡,又哭又笑,像個發癲的病人。

“有病!”陳安之拂袖離去,腳步極快,十分擔心自己也被小鬼附了身。

·

這一夜,折騰不得歇的可不止晉南王府。

公主府中,華容公主看著跪在下麵的幾個人,拿著手中信箋的手輕輕顫抖。

“崔興賢!”華容公主將手中的信箋塞給駙馬,“我們的女兒真的還活著!”

縱使崔興賢早就做了思想準備,仍舊有些茫然。

他們早已堅信自己的女兒早夭,現在告訴他們鈺兒還活著?震驚,還有喜悅,讓崔興賢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從那一日無意間見到翠玉足後跟的胎記,華容公主就上了心,立刻派人去徹查翠玉的身世。翠玉小時候並非生活在京城,從小到大輾轉被賣過好幾次。華容公主不得不幾地搜尋,將相關人押到京城。

此時跪了一地的人,正是華容公主命人從各地押過來的人。一一審問,對照著時間,終於真相大白,那日見到的落水姑娘竟然真的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段時日,華容公主拚命勸自己興許那個胎記隻是個巧合,不願自己有了希望之後再失望。天知道,她無數次躲在角落裡看著翠玉忙忙碌碌地照顧著那個破破爛爛的包子攤,每次都想衝過去將人帶走。

現在人證物證具在,她再也不用擔心這是一場空。

“走,現在就去接她回來!”華容公主哽咽著站起來。

崔興賢猶豫了一下,說:“太晚了,明日再去?趕過去還要些時間,她應該已經睡著了……”

華容公主那個性子,崔興賢不過是試探著去勸,並不抱希望公主會聽他的。可華容公主聽了他的話,猶豫了一會兒,出乎意料地點頭同意。

“你說的對,她每天那麼忙,剛睡著再吵醒可不好……”華容公主慢慢坐下來,眼角還掛著淚。

那麼心硬的一個人,卻還是熱淚盈眶。

崔興賢重重點頭,去握她的手:“天一亮咱們就去接女兒回家!”

華容公主過繼過來的兒子崔淩立在一旁,高興地說:“等明天,咱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

·

翌日一早,陳安之一醒來就詢問望山可有闕公主的消息,得到否定的答複,他沮喪了好一會兒,才穿上錦繡華服出府。他摸著身上華袍的錦緞,沮喪的麵孔慢慢浮現了笑容。

——軍中苦日子過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回來了,當然要約上三五好友出門好好吃喝玩樂一番。

陳安之沒想到會遇到林瑩瑩。

他和幾個友人坐在醉仙閣二樓的包間裡,聽著小曲兒吃著珍饈。他坐在窗邊,一邊聽著琵琶曲,一邊從開著的窗戶向外望去看著下方的熱鬨。如今國喪,本不該縱樂,可友人為了慶賀他回京仍是點了琵琶曲,陳安之倒也怡然。

陳安之覺得這樣的生活才真實,軍中的苦日子是過往,是他再也不會經曆的過往。

看見林瑩瑩的那一刻,陳安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瑩瑩?她不是死了嗎?”

經常光顧翠玉和林瑩瑩鋪子的老胡在這條街開了家當鋪,熟識之後,老胡覺得日日去買包子太折騰,就多加了點錢,讓翠玉每天給他送過來。

林瑩瑩給他送了包子和豆漿,腳步匆匆地往回趕。鋪子生意越來越好,獨留翠玉一個人忙活不過來,她得快些趕回去。

“世子爺看上那女的了?”一個人湊到陳安之麵前,笑嘻嘻地說,“呦,走路的時候扭起來身段是不錯。嘖嘖。”

“認錯人了。”陳安之皺了眉,端起麵前的酒樽飲儘。他不喜歡旁人打量自己的女人,也不喜歡被人知曉自己的小妾曾被山匪擄走過。

陳安之偷偷給望山使了個眼色。

這一頓飯很快吃完,陳安之尋了個借口辭過幾個友人,帶著望山匆匆往翠玉和林瑩瑩的包子鋪趕去。

半上午,不是飯點,翠玉和林瑩瑩包子鋪沒有什麼客人,可兩個人並沒閒著,在後麵的小廚房給中午飯準備著,隻留著小丫頭芽芽在前麵看鋪子。

芽芽看見一身氣派的陳安之走過來,立刻扭頭朝裡喊:“來客人啦!”

林瑩瑩拿了塊帕子,一邊擦手一邊快步穿過狹窄的過道。

“來啦來啦,您要……”林瑩瑩被扼住咽喉般住了口,望著站在外麵的陳安之臉色瞬間發白,她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又反應過來避無可避。

“真的是你,你居然還活著!”陳安之驚訝開口。

林瑩瑩抿著唇,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陳安之皺眉指責:“既然沒事了為何不回王府反倒在這裡拋頭露麵?該不會是你從未被山匪擄過,而是跟野男人跑了吧?”

林瑩瑩下意識地想反駁,可是她及時抿了唇改了口:“這位公子您認錯人了。”

“裝不認識?”陳安之上前抓住林瑩瑩的手腕,將人往外拽,“走,跟我去官府,查查清楚跟哪個野男人跑了,看不治你個私通之罪!”

林瑩瑩心中頓時慌了。她不想去官府,官府是吃人的地方,陳安之是世子爺,官府才不會為無權無勢的小小草民主持公道。就這麼被陳安之送過去,等待她的就是一頓重刑,然後按一個私通之罪處死。

“我不認識你,你放開我!”林瑩瑩心慌地去推陳安之的手。

陳安之陷在小妾跟野男人跑了的憤怒中,強勢地去拽林瑩瑩。林瑩瑩哪敵他的力氣,一下子跌倒在地。她急忙攥住包子鋪的桌角,使儘全力地攥著,骨節白發也不肯鬆手。

這邊的動靜惹得遠處的行人好奇望過來。

那些打量的目光落過來,立刻讓陳安之覺得臉上無光,覺得自己丟了大臉。他抬腳去踹林瑩瑩緊握桌子腿的手。

鞋底帶著砂石立刻將林瑩瑩嬌嫩的手背擦破了一層皮。

刺痛襲來,林瑩瑩仍舊抱緊桌子疼不肯鬆手。縱使知道這是無用功,仍舊不願被拽走。

陳安之壓低聲音警告:“你這個……你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快些鬆手跟我去投案自首!”

“我沒有……”林瑩瑩紅著眼睛。她想反駁自己沒有跟野男人私奔,是真的被山匪擄走,拚死才逃出來。可是後來……後來她遇到江雲澈,如今竟也沒有底氣大聲反駁陳安之。

扯拽的力道忽地一鬆,林瑩瑩沒反應過來,肩頭慣性撞上桌角。

一隻手出現在林瑩瑩的視線裡,林瑩瑩愣了一下,看著這隻熟悉的手,有些不敢相信地慢慢抬起眼睛,看見江雲澈沒有笑容的眼睛。

望著他遞過來的手,林瑩瑩心口怦怦跳著。

可是她不敢伸手。

江雲澈深深望著她,強勢地握住她的雙肩,將人扶起來。林瑩瑩悄悄去推他的手,拚命給他使眼色,近乎絕望地衝他搖頭。

不過到底是被江雲澈強勢地扶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陳安之暴怒。

江雲澈目光下移,落在林瑩瑩被陳安之踩過的手背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溫聲開口:“安世子認錯人了。”

陳安之愣了一下,才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