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
林信兩隻手緊緊拽著顧淵的外袍,試圖把自己藏在他懷裡。
他連站也站不穩,急喘了兩口氣,斷斷續續地道:“顧淵……等、等一下,石頭……石頭……”
顧淵一隻手箍住他的腰,另一隻手捏住他的下巴,叫他回過頭來。、
額頭相碰的時候,顧淵沒忍住輕笑出聲。
意識境裡,拳頭大小的石頭倒在地上,小樹杈手腳都軟軟地搭在雲彩上。
上回天池調戲“公魚”,顧淵的本體龍盤在石頭上,堅硬的鱗片,在石頭上壓出一道痕跡。
在那道壓痕旁邊,原本長出了一株小草,有兩片圓圓的綠葉。
此時,或許是受他引誘,那兩片綠葉之間,竟慢慢地生出一朵花苞。
那是顧淵在林信身上聞到的味道的來源。
石頭要開花了。
金色的小龍變作適合石頭的模樣,慢慢飛近,想要在石頭上降落。
石頭麵朝下,一雙眼睛埋在雲裡。原本無力的手腳忽然之間力大無窮,“啪”的一下把小龍的臉拍到一邊。
與之相應的,林信在現實中,“啪”的一掌,把顧淵的臉拍歪,還把他的頭發給勾散了。
“不要笑,不要在這裡,不要說出去。”
所謂三個“不要”。
原本是“公魚”的春意盎然的日子,結果卻是他被勾得長了花。
石頭長草,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事了,現在不僅長草,還要開花,要是以後還結了果……
林信羞憤欲死,躲在他的袍子裡。最後一點清明的神智,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顧淵滅口。
顧淵抿著唇角,最後還是沒忍住笑了。
林信鴕鳥似的縮在袍子裡,抬手捶了他一下,悶悶道:“彆笑了……”
他頓了頓,還加了一句:“求你。”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彆的什麼。林信身上的香氣愈發濃鬱,像是他自己衣裳上的桃花香,又像是本心石頭上花苞的香氣。
他自己也聞見了,不知不覺,將顧淵身上的袍子全都扯下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顧淵也不再逗他,隔著衣裳,摸摸他的腦袋。
“送你回家?還是去天池?”
有一個魔鬼在林信耳邊蠱惑他,於是他道:“去……去天池。”
顧淵滿意地笑了:“好。”
此時天光大亮,出來遊曆、值班的仙君妖君,各自架著雲、乘著坐騎,從雲上飛過。
林信偷偷瞄了一眼,此處有一多半兒是他的朋友。
他那群朋友愛湊熱鬨,有什麼事情,肯定會圍過來。
他不想因為石頭開花的事情,被朋友們笑話一千年。
林信用外袍遮住自己的臉,還是有些站不穩,晃了晃,然後扯住顧淵的衣袖,低聲道:“就、就這樣走,麻煩……麻煩你了。”
顧淵領著他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好像也沒有人認出他來,林信略鬆了口氣。
一口氣還沒鬆到底,他便聽見有個人問:“顧仙君,和信信一起啊?”
顧淵頓了頓,沒有應答,下意識看了看林信。
林信一噎,差點背過氣去。
他這群朋友,對他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
他連臉都遮起來了,還是能認出他。
那人繼續道:“顧仙君和信信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呢?”
顧淵還是沒有說話,再看了看林信,想要向他求助。
“哦。”那友人恍然大悟,“瞎子和啞巴的遊戲吧?”
林信磨牙,沒錯,你說對了,顧淵是啞巴小美人魚,他林信是盲眼皇帝。
友人上前,拍拍顧淵的肩:“他又折騰你了吧?唉,你彆老由著他,他老折騰你,你也……”
林信猛地掀開外袍,露出憋得通紅的臉,大聲道:“你看錯了,我不是林信!”
他說完這話,一裹袍子,低著頭就往前走。
友人一頭霧水:“難道是我看錯了?那不是信信嗎?”
顧淵怕他身上氣味不穩,引得旁人注意,連忙追上去,喚道:“林信。”
友人還是滿臉疑惑:“那明明就是信信啊。”
林信走得不快,一路上,身邊經過的仙君魔君,原本不知道他是誰,再一抬眼,看見跟在他身後的顧仙君,便知道了。
“顧仙君,和信信吵架了?”
“信信,和顧仙君鬨脾氣了?”
“顧仙君,你在和信信競走啊?”
……
林信隨手抓住一個路過的朋友,恨恨問道:“我都包成這樣了,你們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噢。”那友人振振有詞道,“信信你的朋友多得很,但是顧仙君隻有一個朋友啊。和你在一起的,我不知道是誰,但是和顧仙君在一起的,一定就是你了。”
林信忽然有些頭疼。
這時顧淵正好站在他身後,林信回頭看了他一眼:“不如我們兵分兩路,分頭……”
不分。
顧淵一手摟住他的腰,把他往懷裡一帶,抱起來就走了。
這條“公魚”的“魚鰭”還挺有力氣的。
林信無力地掛著,晃了晃,虛弱地對友人道:“林信死了。”
他用衣袍把自己的臉蓋起來。
死了。
社會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