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從來不知道,自己嘗起來竟然是甜的。
內裡緣由,他一找就找了三年。
三年之後,眼見著自家國師越陷越深,每日隻顧與林信在一處鬼混,皇帝一道聖旨,挑了顧淵不在的時候來,把林信召入宮中。
林信乖乖地洗乾淨脖子,與自家臣子們說了幾句話,便跟著傳旨的人進宮去了。
倒也沒有太難為他,還是害怕得罪顧淵。那皇帝隻讓林信回小越國去,把小越國國都——邊上的一條河——邊上的一個莊子封給他,讓他在那邊做個閒散侯王。
林信問,國師是否知道此事,皇帝說沒必要,還說讓他趁著國師不在,現在就走。
林信心中明了,他沒有拒絕的餘地,隻能俯身謝恩。
皇帝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還拍拍他的肩,說:“三年不見,長高了許多。”
好像一個長輩。
林信拿著手諭,回了國師府,悄悄喊起已經睡著了的中丞大人,讓他召集所有臣子。
他們連夜就走。
這三年來,林信與顧淵住在一處,他回了房間,想要收拾點東西,卻忽然想起,這兒的東西,沒一件是他的。
他換下身上的衣裳,翻出自己三年前帶來的小包袱,也翻出當時穿來的粗布衣裳。
換了衣裳,這才發現,他確實是長高了許多。
他在道觀裡長大,三年前被接到宮裡才三天,站在那裡,好像一竿竹子,瘦弱卻又堅韌。
他不再管彆的什麼,將屬於自己的小包袱甩到背上,跨過門檻,關上了門。
顧淵要他找到“嘗起來是甜的”的緣由,他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
更何況他若是不走,恐怕皇帝就不是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了。
其實他沒得選。
是怎麼來的,仍舊怎麼回去。
林信持有皇帝手諭,帶著一群人,暢通無阻地出了城。
正是夜半時分,天邊無星無月。
幾十個人,幾輛驢車,年紀大了的坐車,林信與年輕的官員們,在邊上步行跟隨。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日出之後,陽光照在身上,暖和一些。
林信跺了跺有些僵硬的雙腳,車上的幾個年紀大些的官員都跳下車,說太陽出來了,他們也下地走一走。
年老得實在是走不動、怕拖累大家的中丞大人往邊上挪了挪位置,拉拉林信的手:“殿下上來睡一會兒吧?”
林信看看眾人,點頭應了。
一夜沒睡,又害怕皇帝其實是在誆他,回過頭來,就派人追上來,把他們一群人都給殺了。
此時走出去較遠些,他放下心來,便支撐不住了。
林信抱著自己的小包袱,腦袋往老人家肩上一靠,就睡著了。
中丞大人摸摸他的臉,又拍拍他的手,卻發現他抱著包袱的手,攬得很緊。他在夢裡,也怕被人欺負。
老人家喉頭哽塞,歎一聲不容易。
他在心中算算日子,林信此時,才隻十八歲。
才走出去沒多遠,卻見前邊有人堵住了路,應當是來攔他們的。
中丞大人不想驚醒林信,便拄著拐杖,想要親自下去看看,卻不料才微微一動,便將林信吵醒了。
為了躲藏,他們專挑小土路走。
所以前邊煙塵滾滾,看不清來人。
林信把包袱交給老人家,自己跳下車:“我去看看,要是我沒回來,你們另尋出路。”
煙塵彌散,他用衣袖掩著口鼻,方才靠近,便被拉入一個懷抱。
林信熟悉得很,三年了,他能不熟悉麼?
他慌忙道:“都改了,我都改了,你彆為難他們……”
那人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很急促的笑。
一眾官員站在不遠處,好久不見林信回來,卻都不願意離開。
中丞大人拄著拐杖:“老夫去看看殿下。”
還沒邁出腳步,林信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
一個是南華老君,另一個——
是顧淵。
顧淵抓著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後。
林信向眾人解釋:“那個……他不做國師了,他說……”
他說要跟著林信。
顧淵把家當都收拾好,就過來了。
繼續上路,林信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坐在中丞大人身邊,昏昏欲睡。
他睡過去的時候,靠在身邊人的肩上,那人給他披上衣裳,攬住他的肩。
林信迷迷糊糊的,心想中丞大人什麼時候這麼有力氣了。
*
皇帝將一條河道邊兩片地兒封給林信,林信點了點人數,隨他來的,一共是四十九戶人家。
若將顧淵與老君,還有他自己算進去,那就是五十戶。
林信畫了圖,將土地分做五十份,建造屋宅。
自此,算是安定下來。
顧淵不做國師之後,林信才不怕他一些,此時仔細想想,林信才覺得他平日種種,有些可愛,敢於他說笑玩鬨。
某天天氣好,林信便想把顧淵帶來的那些東西,拿出來清點一番。
顧淵帶來好幾十個木箱子,大多是一些金銀珠寶,但是顧淵對這些東西沒有概念,大手一揮,就把這些東西全部交給林信。
林信也沒有動,全都幫他收好了,還記了賬。
將他帶來的東西清點一番,最後剩下一個奇怪的木箱子,林信與顧淵蹲在箱子邊,仔細研究裡邊的東西。
林信道:“這是你帶來的東西,你不知道這些是什麼?”
顧淵卻道:“是三年前,有人聽說我把你帶回來,然後送來的,我沒有打開看過。”
林信拿起一個玉雕的長條形玩意兒,忽然反應過來,將那東西丟開了,道:“你們那邊的大臣,怎麼都這麼……”
見他模樣,顧淵覺著有意思,又拿起一條鐵鏈。
林信擺手:“拿走拿走!”
他再翻了翻,從箱子裡翻出一件紗衣。
白紗,隱隱約約的,前後還留縫兒的那種。
林信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嗷”地嚎了一嗓子,然後跑出門,到河邊去洗眼睛。
那時顧淵正在觀摩一本小冊子,他再抬眼,便看見林信跑出去。
顧淵去看他,留一箱子“一言難儘”的玩意兒,就那麼露天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