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陰雨未停, 打在紙糊的窗子上,響做一片。
林信盤腿坐在地上,麵前案上, 放著玄光鏡。
放在玄光鏡後麵的鏡心上, 取自吳慧娘指尖的一點血珠緩緩流下,淌出一道血跡。
鏡中已然過了幾個寒暑。
林信在鏡中看見年少時候的扶歸, 還有扶珩的父親,當時的魔尊。
魔尊不幸早逝, 當時隻有扶歸陪在身邊, 他將魔尊的位置傳給扶歸。
當時扶歸, 也與現在的扶珩一般,不善權術。
他是慣於征戰的, 在政事上,被挑撥起來的對麵人,打壓得節節後退。
他懶得爭辯,於是謠言四起, 六界都說是他弑主篡位。這個謠言傳到現在,便成了六界公認的事實。
而吳慧娘的丈夫,也正是從前魔尊手下的一位將軍。
魔界內亂, 四處動亂,魔君將懷有身孕的慧娘送至人界,護送慧娘的兩個親信, 在途中喪命, 慧娘獨自逃到人間。
才到人間時, 便是產期。慧娘得昆侖山山腳下的信眾救助,才順利生下孩子。
因為害怕被旁人發現魔君之妻的身份,她便帶著孩子,居住在很偏僻的地方。
與魔界消息不通,她不知道魔界如今的情況,魔君也再沒有派人來尋過她。
在魔界時,慧娘曾修習過一些術法。
她想要知道一些魔界的事情,嘗試了許久,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扶歸登基,將魔尊的位置坐穩了。
心知魔君凶多吉少,她想著,無論如何,要回魔界去尋一尋。
隻是她還帶著孩子,前路凶險,她也不知道魔界當中究竟是什麼情形,不敢帶著孩子冒險。
就這麼過了幾年,慧娘也終於找到了重回魔界的路徑。
她思量許久,將孩子交給昆侖山上修行的道長照顧,決定獨自前往魔界探一探,倘若尋不到,也便算了。
也能寬慰自己,至少是去過了。
於是自此一彆,自魔界再回昆侖山時,卻再也尋不到孩子了。
昆侖山上的道長向她行了個禮,道:“貧道不記得了,各自有命,成仙成魔,也未可知。”
慧娘便在魔界與人界多次來回,到底是□□凡胎,她很快變得蒼老虛弱。
再沒辦法穿梭兩界,她被困在魔界,終生不得出界。
最後便是林信為了編《六界美人總榜》,來到魔界,在某個下雨天,冒冒失失地闖進沒有客人的麵館。
吳婆婆給他端了一碗麵,又切了一碟牛肉,道:“仙君慢用。”
林信見她悶悶不樂,為了哄她高興,便給她畫了一幅畫。
慧娘問他,能不能畫一幅稍年輕時候的畫像;林信自是應了,根據慧娘的口述,將她還在人間尼姑庵做尼姑時候的模樣畫了下來,添在美人榜裡。
後來美人榜流傳開來,還有朋友專門來找林信,問他畫上的人物是誰。
林信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道:“不可說。”
美人尚小。
*
麵館裡,林信將玄光鏡後邊的□□往前撥了撥。
林信再看了看鏡中情形,為了確認,再問了一遍:“阿嬤,你夫君的原形……是頭紅眼睛的豺狼?”
“我也不常見他的原形,他不讓我看。”吳婆婆歎了口氣,“我也沒注意他的眼睛是紅色的,不過我沒有與你提起過,他是一頭豺狼嗎?”
“沒有,你沒有跟我提起過,我一直以為你夫君就是一隻普通的狼。”林信眨了眨眼睛,抓了把頭發,從乾坤袋中取出紙筆,“是我的錯,我應該再問清楚一點的。”
直到看見昆侖山,林信皺了皺眉,心道總不會這麼巧。
後來看見慧娘的孩子,那一團有點紮手的黃毛的時候。
林信垂了垂眸,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他拿起紙筆,將這豺狼的模樣畫下來。
吳婆婆想要問他,但是見他正忙,也就不好開口。
林信很快就畫好了一張紙,他將紙上墨跡吹乾,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將案上的玄光鏡、香爐還有蠟燭都收進乾坤袋中。
“阿嬤,我現在去把你兒子帶過來,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吳婆婆像是要說話,他便拍了拍婆婆的肩:“你放心。”
林信轉身,推門出去,摟了一下顧淵的脖子:“圓圓,我們得馬上出去一趟。”
顧淵看向他:“找到了?”
“嗯。”林信將半乾的畫展開,放在他麵前,“你看這是誰?”
顧淵看了有一會兒,林信朝他使了個眼色,他便立即會意,道:“柴全。”
“嗯,就是他。”林信將畫收起來,“我要是再問得清楚一些,也不至於這麼久了,都沒看出來。我現在就去一趟枕水村,把他帶過來。”
鶴亭道:“殿下,天底下長得相似的妖魔多了去了,要是弄錯了怎麼辦?”
“不會。”林信道,“我算了算,時間地點都對得上,確實是他。”
聽他這麼說,顧淵也站起身來,準備陪他去枕水村走一趟。
這時,吳婆婆扶著門,從房間裡走出來,喚了一聲:“信信?”
林信回頭,道:“你老放心,我肯定馬上就回來。”
“不是。”吳婆婆卻道,“外邊下雨了,你記得打傘,要不晚一點,等雨停了再去。總歸也這麼多年了,他不會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