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為了陪著司懸, 林信連華蓮菩薩那裡都沒有去, 隻是托廣樂老祖帶著小奴過去了。
而十來日之後, 大雪暫歇。
仙界思過崖崖頂的風小了一些, 人界駐紮在吳國都城外的越軍也開始拔營動身。
這日清晨, 林信在思過崖陪著司懸。
他伸出手,攏了滿手的日光。
“師兄, 今天出太陽了。”
司懸麵對崖底, 一直保持著跪地的姿態, 也伸出手, 盯著自己的手掌,出了半晌的神, 最後點了點頭。
日出之後,他們才看清楚思過崖下麵的景致。
原來雲霧籠罩著, 崖底是一片樹林。
司懸隻看了一眼, 便收回目光。
林信陪在他身邊,時不時與他說兩句話。
司懸興致缺缺,很少說話。
傍晚的時候,棲梧與胡離都過來了, 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胡離給林信傳了個信, 讓他過來。
“你不吃飯不行, 去吃飯吧。”胡離揉揉他的腦袋。
林信憂心道:“那大師兄……”
胡離便道:“他不會有事的, 都十多天了, 大約是快想通了。這一天天的,折騰死人了,隻有他爹才會為他這麼操心。這件事情之後,他要是不喊我爹,我絕不罷休。”
“胡離,彆說了。”棲梧用手指了指他,隨後看向林信,“尊上說,你近來在思過崖和人間兩邊跑?”
“嗯。”人間越軍馬上就要攻城,林信有時候會過去看看,林信道,“我一直很閒,偶爾去人間看看,也沒什麼。”
“晚上就不用過來了,這兒應該也沒有什麼大事。你去人間看看,要是差不多了,把天書拿出去。”
“我知道。”
他們師兄弟說話,顧淵沒有上前,總是站在遠處等候。等他們說完了話,就過來帶林信回去。
晚飯的時候,林信也咬著筷子出神。
顧淵給他夾菜,又給他換了一雙竹筷:“快吃。”
林信撐著頭,蔫蔫的,把碗推開:“情劫好難好難,到底要怎麼才能勘破?”
這個問題,他拿來問顧淵,顧淵更不會知道。
*
隨便扒了兩口米飯,林信便去人間走了一遭。
今日正午,林蓁奇襲吳國國都,接連打了一下午的仗,城中軍將閉城不出,應當是一場苦戰。
林信想著,要在林蓁攻城之後,登上金殿之時,將南華老君傳授的天書交於他。
他過去時,兩邊暫歇休戰。
吳國已經是苦苦支撐,到了晚上,應該能攻下來。
顧淵提醒他:“吳國皇帝在城樓上。”
徐恪在城樓上。
大約是困獸之鬥。
林信沒有說話。
隻聽顧淵又道:“他好像看見你了。”
自從上次彆後,林信就再也沒有見過徐恪。如今林信站在吳國的敵軍那邊,當中硝煙彌散,暮色四合,徐恪竟還能看見他。
林信問道:“他在做什麼?”
“飲酒。”顧淵再看了看,“他朝你招手。”
林信拂袖:“過去看看。”
顧淵帶著他,將他帶到吳國的城樓上。
徐恪手扶城垛,轉頭看了一眼林信:“朕就知道你會在那裡。”
果真是在等他。
上回見麵,鬨得很不痛快。林信隻當他二人是死生不複相見了,卻不料他還能自自然然地打招呼。
林信隻是頷首:“嗯。”
徐恪見他臉色不好,知道他還是生氣,先低了頭,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錯了。”
他自嘲道:“林蓁很好,我不如他。”
林信卻道:“你原本比他好。”
徐恪麵色一沉。
也是,徐恪十四歲主持修史,林蓁十四歲的時候,還穿著裙子,伏在案上念書。
手邊放著一個銀酒壺與兩個酒杯,徐恪提起酒壺,將酒杯斟滿,放在林信身邊的城垛上。
隻可惜林信此時看不見,如果徐恪不提醒他,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手邊有一杯酒。
徐恪一仰頭,將自己杯中的酒水飲儘。
他道:“上次的話,我也說錯了。我不該說,如果我是林蓁;我應當說,如果我生在枕水村,我會比現在這副模樣好。”
林信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總是不說話,徐恪一個人自言自語,仿佛也很高興。
“我以為我知道怎麼做一個皇帝,結果我不知道,你教我,我也沒聽,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馬上就是亡國之君了,麻煩仙君再教我最後一次,怎麼做一個亡國之君,帶著大臣出去受降?”
徐恪勾唇笑了笑:“罷了,想來你教我也教得倦了,不敢再為難仙君了。”
“總是仙君教我,今日再見,我也要教仙君一句,越國吳國、一個朝廷,比枕水村複雜得多。”
“枕水村可以供奉一個亡國之君做護佑神,越國不一定會。我好心勸仙君,要打起精神,不要被小人算計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