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國停留了大半個月, 將近夏末的時候,林信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密林深處探望衍翁了。
趁著還是夏天,林信用乾坤袋裝了滿滿一兜的荔枝, 一手提著一壺酸梅湯, 一手抱著西瓜,抵著竹杖,在地上畫了個傳送法陣。
林信走後, 衍翁一個人對著荒漠與枯樹, 閒得發慌, 偶爾折下樹枝來琢磨陣法,大多時候都靠在樹上睡覺。
今日林信終於來了,衍翁連忙迎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西瓜。
“終於想起還有我這個孤寡老人了。”
林信拄著竹杖, 走到一貫的位置上坐下。
“近來事情太多, 忙起來就忘記了。”
“忙著和未婚夫籌辦婚事?”衍翁抱著瓜, 以手為刃, 將西瓜劈作兩半, “也是。”
衍翁打量了他一眼:“小瞎子長大了。”
林信將乾坤袋丟在地上,幾顆紅荔枝從裡邊滾出來。
他拿了兩個木勺子,用帕子擦乾淨, 遞給衍翁一支。
西瓜還是從盛著涼水的琉璃缸子裡撈出來的, 涼得很。
林信抱著一半西瓜, 拍拍瓜皮, 準準地找到最中心的瓜瓤,挖了一勺。
過了一陣子,衍翁問道:“你上回來信說,懷虛死了?”
懷虛死後,林信把這個消息告訴衍翁,讓他放心。
林信咬著勺子:“是呀。”
衍翁便道:“具體說說,我當故事聽。”
“嗯……”林信摸摸下巴,“這件事要從三百年前講起,當時的越國裡……”
林信把事情簡單地講了一遍。
衍翁道:“飛升還真是他的執念,自己飛升敗了,便處心積慮來拉你。”
林信握著勺子,挖了一勺西瓜:“當時天君就在殿上,顧淵都看得出來,天君應該也看得出來的,所以我當時也沒有很怕。”
“你當然不怕了,那麼多人站在你身後。”
林信偷笑:“不過聽見小奴的聲音在外麵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怕的。畢竟之前陰差陽錯地把小奴從懷虛手裡救了下來,我很怕他又被懷虛算計。”
“然後呢?”
“沒有然後啦,懷虛死了,事情就結束了。”
“那你呢?調換你的貴妃呢?”
林信垂了垂眸:“三百年過去了,她在地府受了該受的,就往生去了。我沒有再追下去。”
“原來如此。”
“她為了自己的孩子,把我和我娘親推出去,其實我心裡還是很怨恨的。”林信撐著頭,歎了口氣,“她若是為了霜林,自己拚死與靈帝鬥一鬥,我還比較佩服她。”
林信撇了撇嘴:“罷了,都已經沒辦法計較了,我再計較,也隻能同我自己不痛快。”
衍翁嗤道:“你倒想得開,倘若我是你,我要她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林信小聲道:“所以你被封印在這裡。”
“我在替你說話。”衍翁抬手打他,差點把他的西瓜都掀翻。
林信抱緊西瓜:“多謝多謝。不過地府的法規我還是信得過的。”
又過了一會兒,衍翁又問:“那靈帝呢?”
“他還在地府鑿石頭,大約還有三百年。”
衍翁道:“他比我狠。”
林信下意識反駁:“你比他……”他反應過來:“你還是比他好一些的。”
“他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就因為一個命格要殺了自己的孩子,就更不用想,他對越國百姓會怎麼樣了。”
林信嚼著西瓜:“還是那句話,我還是信得過地府的法規的。就因為地府的判官太鐵麵無私,我還沒和他交上朋友。衝這一點,我覺得他會秉公辦理的。”
“那就好。”衍翁道,“現在那小鬼可高興了。”
他指的是小奴。
“是啊,小奴大仇得報,這幾天整個人都鬆快不少,也不是總往演武台跑了。”
“那就好。”衍翁暗自也鬆了口氣,“我救了懷虛,總覺得對不起他,不過得虧沒釀成什麼大錯。”
林信笑著道:“我最近好像有點明白了,因果循環,都是天道。”
衍翁失笑:“這算什麼明白了?你懂個屁。”
“我懂一些了。”
“你懂了,你懂情劫要你做什麼了嗎?”
“這個……”林信默了默,最後道,“好像還不知道。”
衍翁笑得囂張:“這也不懂,你還說你懂了。”
“那你懂麼?”
“我不懂,你的情劫,又不是我的。”
林信癟了癟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