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雲宮裡, 顧淵與林信麵對麵坐著, 一時無話。
林信學著他的模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軟墊上。幻做人形之後,還有些不大自在, 用小短手摸了摸頭發。
四五歲模樣的小孩子, 一雙桃花眼撲閃撲閃地眨,奶聲奶氣地問顧淵:“你是誰呀?”
倘若從前有朋友這樣問林信,林信也一定是笑著忽悠那人:“小乖乖,我是你爹。”
顧淵沒有林信從前那樣的趣味,他低了低頭, 不知道林信聽不聽得懂“未婚夫”的意思。
要是林信不知道, 問起來,該怎麼解釋?
此時正是深秋,天氣有點冷, 林信穿著一身雪白的單衣,小聲地吸溜了一下鼻子。
顧淵不打算再糾纏“未婚夫”的事情, 朝他招招手, 讓他站到自己麵前來。
顧淵幫他理了理衣裳, 估摸著他的身量,給他變了一套衣裳來穿。
“抬手。”顧淵提著小衣裳的衣領, 拍拍林信的胳膊。
本心重鑄, 林信的修為散儘, 自然是要重新開始修行, 積攢功德的。
林信變小一些, 在顧淵的意料之中。
但是顧淵沒想到,他會變成這麼小一隻。
他原以為,再不濟,林信應當如從前一般,變作十五歲的模樣。結果打了好大一個折扣,直接變成了四五歲的小孩子。
但是還挺可愛的。
顧淵轉念一想,林信從前的早十五年,都是在道觀過的,過得也不好。現在能從四五歲開始,重新修行,也算是補回來了。
總歸自己已經等了許多年,再等等他,等他慢慢修行也無妨。
顧淵幫他係好衣帶,估摸著天氣冷,又給他添了一件小小的,衣領上有毛毛的披風。
林信從前的心性還是沒變,隻是失了記憶與修行。他仍舊很喜歡毛茸茸的東西,伸出手,捋了一下又一下。
顧淵用術法把軟墊挪過來,拍拍墊子:“你坐下,我給你梳頭。”
林信眼見著那個軟墊自己飛過來,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顧淵,滿臉寫著“你好酷啊”。
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顧淵話少,更不要說哄小孩子。
他輕咳兩聲,道:“快點坐下。”
“好。”林信架著腳坐在軟墊上,一邊晃腳,一邊仰著腦袋,讓顧淵給他梳頭。
顧淵一直留著他從前用的乾坤袋,顧淵翻了翻,從裡邊找出幾條發帶,像他從前那樣,幫他把頭發綁好。
才綁好了頭發,林信的肚子就叫了。
林信摸摸癟下去的肚子,回頭朝他笑了笑,漆黑的眼裡都是笑意。
也是,他現在修為不高,能化形還是借了顧淵的仙氣,鬨騰了一下午,是該餓了。
顧淵站起身,出去給他做吃的:“你在這裡等著。”
林信乖巧地點點頭。
不多時,顧淵便端著木托盤回來了。
回來時,林信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高高興興地摸他的毛領子玩兒。
聽見他回來的動靜,轉過頭,眼睛都是亮的。
他還是石頭的時候,顧淵一個人用不著吃東西,今日他回來了,用做廚房的偏殿才重新開了門。
顧淵將東西擺在他麵前的案上,林信抱著和他的臉一樣大的瓷碗,右手抓著勺子,抿了一口米粥。
認認真真地吃了一會兒,林信抬眼看他,疑惑道:“你怎麼不吃呀?”
顧淵端起自己麵前的碗。
好像覺得有什麼不對,林信低頭看看,又問:“為什麼我的碗這麼大?”
其實都是一樣的。
顧淵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把甜湯往他麵前推了推,轉移他的注意力。
林信果然被吸引走了,放下米粥,端不起甜湯,就湊近了用勺子舀著喝,甜得他連眼睛都笑了。
用過晚飯,林信與顧淵仍舊是麵對麵坐著,沒有話說。
於是林信又問:“你是誰呀?”
看出他好像有些為難,林信便換了個說法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呀?”
“顧淵。”
“那你是……”
顧淵不再想他到底能不能懂得“未婚夫”的意思,隻道:“你最好的朋友。”
“噢。”林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
顧淵頓了頓,問道:“你困了嗎?”
“嗯。”
洗漱過後,林信抱著被子躺在榻上。
顧淵思忖了一會兒,又問:“你冷嗎?”
沒等林信回答,顧淵以為他冷,他就得冷。
於是顧淵將雲被疊起來,然後把他塞到裡麵,裹得嚴嚴實實的。
“睡吧。”
過了一會兒,林信的小手拽開被子,抬眼看他:“顧淵?”
“嗯?”
“我睡不著。”
顧淵想了想,下了榻,打開榻邊一個大木箱子裡,箱子裡全是話本,林信從前看的。
他翻了翻,再回頭看看可愛得正冒泡泡的林信。
這些話本,好像不太適合他看。
顧淵將箱子關上,重新在他身邊躺下,隔著被子拍拍他,哄他睡覺。
林信一臉複雜,就這?
他往被子裡縮了縮,問:“顧淵,我以後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帶你去你師父那裡。”
“我還有師父?”
“嗯,還有師祖、三個師兄。”
“噢,那我以後要和他們一起嗎?”
“隨你願意。”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顧淵頓了頓,應道:“是。”
“我就說嘛。”林信有些熱了,便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你這人這麼悶,我怎麼能同你是最好的朋友?”
顧淵微怔,隻聽林信繼續道:“肯定是我不記得了。”
林信轉頭看他:“我說中了吧?真不愧是小機靈鬼林信。”
顧淵把他伸出來的手放進去,無奈道:“睡吧。”
*
次日晨起,顧淵帶他洗漱,幫他換一身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