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明亮,將宮殿照得亮如白晝。
這一日,觀裡的道長們要誦經祈福。
林信跟著師父和師兄,待在房裡念了一天的經。
夜裡顧淵帶他出去玩兒,山下的集市仿佛永遠都燈火通明,熱熱鬨鬨。
林信麵上帶著一個“張牙舞爪”的麵具,牽著顧淵的手,一個勁兒地往人群裡鑽。
顧淵由他拉著,目光從來都緊隨著他。
仿佛就在這燈燭火焰、人來人往之中,一晃而過許多年。
五歲的小小孩童一轉過身,再從人群中回過頭來,摘下麵上滑稽得有些可愛的麵具,就變成那個十五歲的少年林信。
*
林信十五歲那年的元宵節,同往年一般,隨師父念了經,便與顧淵一同,下山去玩。
他回頭,歪了歪腦袋,問顧淵:“你在看什麼?”
顧淵自然是在看他。
目光灼灼,惹得林信踮起腳,擋住他的眼睛。
顧淵偏過頭,躲開他的手時,恢複尋常的冷淡模樣。
林信全不在意,轉身又往人堆裡鑽。
其實顧淵摸不準林信的心思。
林信還是林信,模樣心性,行事作風,與從前沒有分彆。
有一點也不變,他仍舊以石頭為本心,從來不動心。
前幾日顧淵才見昆侖山上有個小花妖,被林信拒絕了。
好像林信小的時候還懂得多一些,還喊過顧淵“媳婦兒”的,反倒是長大之後,就規規矩矩的,從不越界了。
顧淵那時說他還小,等以後再說。
誰曾想,等到了以後,林信就根本不再想這種事情了。
說來也是,他在昆侖山上,比從前在越國的道觀裡,要舒坦得多。交朋友多有意思,何苦去癡纏情愛之事。
此時林信回頭,看見顧淵站在原地,沒跟上來,便走回去拉他。
“唉,你都多大了,還要我牽著你走,傻圓圓。”
林信說這話時還偷笑。
他拉著顧淵往前走,看見木搭的高台上,一個紅衣的姑娘家正跳祝禱舞。
裙擺微動,如流動的火焰。
林信摸摸鼻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好像他還是一塊石頭的時候,站在顧淵的手裡,說要給他跳舞來著。
後來當然是沒有跳,顧淵也應當不記得了。
分明年年都有祝禱舞,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忽然想起來了。
林信自詡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偏偏把這件事情給記起來,此時還正同顧淵待在一塊兒,他有點心虛。
在玉樞仙尊規定好的門禁時間之前回去,林信與顧淵走在山路上。
林信試探著問他:“圓圓,你還記得……”
“什麼?”
“算了。”
回到山上道觀,顧淵如往年一般要送他回去,林信卻抓起他的手,帶他穿過山崖上的木廊,登上木階。
顧淵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隻聽林信道:“走,我變成小石頭給你跳舞。”
兩人來到宮殿上最高的高台,月色皎皎,林信看著他,仿佛有什麼事情要被他看穿了。
他收回目光,理了理頭發與衣裳。
回來時在山下折了一枝桃花,他搭在臂上做拂塵用。
高台是木製的地板,踏上去就咚咚地響,不想讓旁人知道,林信索性脫了鞋襪。
他拍拍顧淵的臉:“圓啊,我就給你跳一次。”
顧淵靠在欄杆邊,點點頭。
昆侖山上的道袍是素白顏色的,廣袖裡的手腕、衣擺下的腳趾,也幾乎是那樣的顏色。林信去年束冠,方才跑得頭發有些散了,落下幾縷在頰邊。
道觀裡的祝禱舞以念經祈福為主,要有動作,也就是從這邊走到那邊,再從那邊走回這邊,偶爾揮一揮拂塵,沒什麼好看的。
顧淵卻覺著,林信行走之間,揚起的衣擺,轉身時飛起的衣袂,還有揮動桃花枝,落在他腳邊的桃花,都很好看。
溶溶月光落在他身上,銀光籠罩在他周身。
林信修行到現在,還沒有飛升。顧淵想著,或許現在就是時候。
隻可惜沒有金光熠熠,隻有銀光皎皎,林信執著桃花枝,在他麵前晃來晃去。
仿佛要闖進他心裡。
念完了經,林信微微喘氣,轉頭看向他。
解決了跳舞的事情,他忽然又想起許多事情。
林信在他不遠處站定,試探著喚了一聲:“啞巴小美人魚?”
這是很早之前的外號了,他這幾年都沒再喊過。
見顧淵有些出神,林信把想起來的、隨口給他取的外號都一股腦地說出來:“公魚?食人魚?小烤魚?”
顧淵有些無奈:“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就想起來了,還非要喊外號。
林信笑了笑,朝他招招手。
果真想起來一件事情,能把從前忘記的事情全都想起來。
顧淵站在他麵前,林信伸手,捧住他的臉。
林信問:“你等我很久了?”
顧淵卻淡淡道:“本君以為,本君把你的石頭心鍛得太好了,你從此不再動心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林信搓搓他的臉,“但是師父囑咐我,飛升之前不要犯戒,所以……方才念著念著經,忽然就想起之前的事情了,我小時候還挺禍禍人的吧?”
“沒有,挺可愛的。”顧淵太了解他,有心逗他,便添了一句話,“我養過你了,我現在算是……”
林信撩起衣袖,握緊拳頭,在他麵前晃了晃:“你看這是什麼?”
顧淵實在是不想說那句話。
林信便自問自答:“父愛的鐵拳。”
他想了想,鬆開拳頭,踮起腳尖,勾住顧淵的脖子:“顧淵啊,你真好。”
林信微微抬頭,“啾”的一聲,親了一口顧淵。
他笑嘻嘻道:“這樣應該不算犯戒。”
這樣確實不算犯戒,這是在引顧淵犯戒。
顧淵垂首,唇角擦過他的頸邊,低聲道:“本君其實沒那麼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