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國開國之君林蓁, 在南邊小小的江城起家。
在江城站穩腳跟後不久。
一個冬日的傍晚, 小雀兒揣著手爐,推開林蓁書房的門。
“‘阿蓁妹妹’, 爺爺讓你今晚回去吃飯。”
他說完這話, 才發現書房裡, 除了他的“阿蓁妹妹”, 還有彆人,林蓁的一個謀士。
小雀兒騰出一隻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恨不能原地變成小青雀飛走。
林蓁原本背對著他,正看掛在牆上的輿圖,聽見他說話, 卻沒有半分不自在,丟下手中的筆, 對那謀士道:“天晚了, 先生請回吧。”
那謀士作揖告退,要走時經過小雀兒身邊, 同他點頭示意。
小雀兒百年來都在枕水村中,尚且不通這些事情,愣了愣, 隨後重重地點點頭回禮。
那謀士覺著他有意思,便停下腳步同他說話。
“見公子兩三回了, 還不知道公子的名字?”
小雀兒還是愣著, 他沒給自己取名字來著。
出來行走, 不取名字,真是失算了。
一時之間,他也想不起來什麼字,隻聽房中的林蓁道:“卻之,爺爺今日下廚了嗎?”
小雀兒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林蓁這是在喊自己,回頭道:“啊……嗯,爺爺煲湯了。”
林蓁一麵披上外衫,一麵從房裡走出來,替小雀兒解圍,對那謀士道:“他隨我爺爺姓陳,是我爺爺收養的孩子。”
陳卻之。
這個名字不算難聽,小雀兒就認了,隻是後來也不常用。
林蓁低頭係上係帶:“先生快回去吧,我也回去用飯了。”
謀士再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小雀兒攏著雙手,走在林蓁前麵,走過爬滿枯枝的花廊。
林蓁看著他,隨口問道:“你很怕冷嗎?”
小雀兒揣著暖爐,吸了吸鼻子:“我做雀兒的時候,隻是有一點兒怕冷。你們人身上不長毛,所以更怕一些。”
或許雀鳥的想法,和人的思維真的很不相同。
林蓁笑了笑,道:“難怪你要窩在仙君手裡,仙君手裡暖和嗎?”
“那當然了。”小雀兒點點頭,“仙君手裡最暖和。我當時才出世不久,一直到很多年之後,我都以為仙君是我爹爹。”
月出,清冷的月光透過枯枝,照在小雀兒身上。
他喜歡穿青衫,同小青雀羽毛的顏色相同,很素淨的顏色,卻被他穿出十分靈動的模樣。
林蓁含著笑,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近來林蓁忙得很,餐飯大多時候都是在書房或議事廳解決的,他爺爺也是難得才能和他一起吃一頓飯。
小雀兒推開門,探了探腦袋:“爺爺,人帶來了。”
老人家正擺碗筷,抬起頭,朝他招招手:“快進來吧。”
林蓁站在小雀兒身後,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快進去,你不是說外麵冷嗎?”
小雀兒學林信,不喜歡束頭發,從來都隻用發帶綁著頭發。
林蓁的手掌拂過他的發頂,或許是鳥雀的羽毛都柔軟一些,他的頭發也軟軟的,好像鴉羽。
然後小雀兒就走進房裡去了。
林蓁回過神,喊了一聲“爺爺”,也進了門。
隻有他們三個人一起吃飯,老人家坐在主位,他二人坐在兩邊。
林蓁自成年之後,對誰都是禮貌客氣的態度,他不會在長輩麵前撒嬌,所以隻是捧著碗安靜吃飯。
小雀兒雖活了三百多年,卻還是小孩子心性,與老人家挨得近,兩個人一同說說笑笑。
過了一會兒,小雀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放下碗筷,正色問道:“爺爺,我可以跟你姓嗎?”
老人家笑著道:“當然可以。你不跟仙君姓啊?”
小雀兒小聲嘟囔道:“我原本是要跟仙君姓的。”
那是一開始,以為林信是自己爹爹的時候。
老人家好奇地追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知道了林信不是他爹爹,他就不想跟林信姓了,怪傻的。
“我就不想跟仙君一個姓,那樣不太好。”他摸摸鼻尖,軟了語氣,“爺爺,你就說我能不能跟你姓嘛?”
“能啊,當然能啊。”老人家給他夾菜,“小雀兒要取名字了?”
小雀兒一指對麵:“是他給我取的。”
林蓁解釋道:“他自己不想好名字,有人問他,我就給他取了。”
老人家笑眯眯地問道:“那叫什麼名字?”
“卻之。”
“哦,是哪個字?”
林蓁放下碗筷,指尖在桌上畫出“卻”字。
老人家點頭,看看林蓁空了的碗:“喝點湯,爺爺特意熬的人參湯。”
小雀兒咬著筷子道:“明明就是草根湯,那種東西我們鳥吃著都覺得澀。”
他一貫這樣,知道他的性子,老人家也不惱,拿起他的湯碗,給他盛湯:“你也喝一些,你不是怕冷嗎?喝了就不怕冷了。”
小雀兒眼睛一亮:“真的嗎?”
“真的,快喝。”
像極了苦心哄孩子吃飯喝湯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