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姑娘,昨日我也沒去迎老夫人。”譚七撐著傘,脊背挺直,隻垂著頭與她說話。
譚江月仰頭看他,目光裡帶著詢問。
譚七接著說,“可老夫人沒有罰我,可見她是故意針對你。”
“……”她又不傻,難道還不知道?
譚七還在說,“這個懲罰也不好,她沒安好心。”
“……”譚江月不禁思忖,她可能看上去很傻很天真……吧?
“我娘以前在大冬天給彆人洗衣裳掙錢,碰的冷水多了,之後的每個冬天都不好過,她疼得蜷縮成一團,胳膊上還起紅疙瘩。”譚七說,“女孩子要少碰冰冷的東西。”
譚江月眨了眨眼,輕聲問,“譚七,你娘……我以為譚府的侍衛都是孤兒。”
“沒錯,隻不過我是八歲才成了孤兒,此前的日子我都還記得。”
譚江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黑衣侍衛總是麵無表情,一張口卻總讓人啼笑皆非。聽說他和府裡其他侍衛一起訓練時沒少得罪人,總是被孤立的那個。
現在又冒著得罪老夫人的風險來為她撐傘。
還告訴她,女孩子要少碰冰冷的東西。
“譚七,你想過離開這裡嗎?”
“想過,我想把‘譚’這個姓拿掉。”
這話一瞬間激起譚江月的好奇心,她以為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姓尊貴,得了這個姓就該感恩戴德呢。
“為什麼?”
“二姑娘,我原本叫田七。”
譚江月仰頭去看,竟在他麵上看到一絲淡淡的笑,“聽上去,是不是比譚七名貴多了?”
譚江月想笑,又覺得冷,打了一個寒戰。
這時,身後傳來踏雪聲,不知是誰的靴子把雪地踩得咯吱作響,叫人牙酸。
譚江月扭頭一瞧,那人披著大紅的羽氅,顏色很紮眼,款式卻簡單得很,沒有毛領也沒有花裡胡哨的繡紋,走路的速度很快,仿佛帶了一陣風過來。
“長姐。”譚江月不知她是來乾什麼的,唯有看著她。
譚玉瑛在她麵前停下,兩隻手抱著一隻暖手爐,身後的丫鬟小心地為她撐著傘。
“長姐是來……看我的?”
譚玉瑛笑了聲,“我沒那閒工夫。”而後轉頭衝身後道,“碗遞給我。”
另有一名丫鬟碎步上前,雙手捧著一隻碗,碗裡也不知盛了什麼。
譚玉瑛正要伸手接過,又覺得手裡暖爐礙事似的,將暖爐往譚江月懷裡一塞,“我來做個冰碗。”
她將那碗放在雪地裡,譚江月這才看見碗裡盛著乳白色的東西,也不知是牛乳還是羊乳。
她隻覺得……這個暖爐可真暖和。
“這個冰碗,要做多久?”
譚玉瑛沒回答她,隻對譚七道,“你這傘,撐穩了。”
而後幾個人在大雪天裡一動不動,仿佛成了雕塑似的。
譚玉瑛也
不是個多話的人,立在原地打了個嗬欠,而後蹲下身來戳了戳碗沿,陶碗晃了又晃,裡頭的東西卻一點沒濺出來,看來已經凝固了。
“成了。”譚玉瑛心滿意足地帶著她的冰碗走了,卻沒帶走她的暖爐。
譚江月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膝蓋,嘴角卻泛出一點笑意來。
好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譚江月又聽見腳步聲,立馬提起精神來,這回……該是年年了吧?
譚江月滿心期盼地回頭去看,卻又見到那襲大紅的羽氅,“長姐……”
“怎麼,不歡迎我?”譚玉瑛邊說著邊走過來,“方才的冰碗吃完了,我再來做一個。”
這回她用的是一個精巧許多的模具,上頭有一個個半球形的坑,坑裡盛著各色果汁。
譚玉瑛再次把手裡那個“礙事”的暖爐塞進了譚江月懷裡。
然後立在雪地裡當雕塑。
末了又心滿意足地捧著她的冰碗回去了。
“……”譚江月好笑地搖頭。
“二姑娘,大姑娘待你不錯。”譚七開口道。
譚江月抱著暖爐,輕輕點頭。
可那個人從來心口不一,和想要什麼就直說的弟弟妹妹比起來,她總是要拐著彎繞著遠,還是得不到她想要的東西。就連做好事,也很難收獲一個感激的眼神。
重生回來,看很多事情都比以前通透。
沒過一會兒,身後又有腳步聲。
譚江月忍不住笑,轉過頭來問,“長姐又來做——”
這回,卻不是她。
來人一身玉色錦袍,外罩湖藍色披風,一圈毛領將他的小臉圈起來。
他撐著傘走來,脊背挺得很直,一步一步,走路的姿態很好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始終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