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蘇晏便知道了二哥蘇鈺那天為什麼這麼說。
此時,他正坐在分舍考試的考場裡,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剛剛拿到手的試卷題目。
這分舍考試的考場就是他們平日裡上課的這間課室,不過考試時將那雙人案桌換成了單人的,一個考生一張桌子,相互之間隔了一條過道。
教室裡四個角落都站著一個穿著雲山書院仆役衣裳的小童。小童們目光炯炯地掃視著考生們,若是他們有什麼不好的想法,那定然逃不過小童們的眼睛。
池思淼坐在課室最前方的躺椅上,懶洋洋地看著課室裡拿到卷子的新生,欣賞著他們笑容逐漸扭曲消失的神情。
嘖,看著真是舒爽。
謝臨風看到試卷的時候,麵色一僵,原本就不充裕的自信心更是雪上加霜。
這是哪個犄角旮旯裡找出來的題目啊?
第一道題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二”。
這是在為難我謝小爺!
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懷疑出題人在內涵我。
不僅僅是謝臨風,其他的考生拿到試卷也是一臉茫然,暈眩的感覺增加了。
淦!這是誰出的垃圾題目!他們考生不要麵子的嗎!
時文的題目一般出自四書五經的原文。若是細分的話,題目又可以分為大題和小題。
大題指的是摘自四書五經原文之中完整的單句,這種題目意義明確,讀題上並不考驗和為難考生。
而小題則是變化多端奇異詭譎,通常句式、語意都不清晰、不完整,題意也很難明確,纖佻瑣碎,粘上連下。
而這道題“二”,就是典型的小題。單單一個字,小的不能再小了。
陳猷庸原本信心滿滿,畢竟他庶兄出好題目後,就讓小廝偷偷給他送了一份題目,還附上了自己的範文。
然而他拿到試卷的時候,傻眼了,這怎麼跟說好的不一樣?
難道庶兄故意耍我?!
陳猷庸想起自己娘親告誡自己不要跟庶兄親近,說其空有才華沒有德行,難道真是這樣嗎?
可是小時候庶兄明明對自己很不錯,自己犯的錯誤他也會主動替自己背鍋。
陳猷庸此時心情有些陰鬱。
這下可就完了,
不會跟蘇晏他們的賭約要輸了吧。要是自己灰溜溜地退出雲山書院,彆說他自己麵子往哪兒擱了,也是丟了爹娘和舅舅的臉麵。
可是到時候反悔的話......陳猷庸想起當時那麼多同窗都見證了自己放狠話的樣子,臉色發白。他之後怎麼在雲山書院眾人的指指點點下呆下去。
陳猷庸想到來雲山書院之前,他們一家人和身為知府的舅舅在晚宴上聊天,舅舅隱晦地談及了江陵府院試有不對的情況。陳猷庸猜到是有人在院試作弊,不由得咋舌,連他舅舅是知府大人,他還得自己老老實實地背書學習,規規矩矩地參加院試。居然有人可以直接作弊?!
來了雲山書院後,入學大典的前一天,庶兄帶著自己逛書院的時候就故意在自己麵前諷刺這一屆新生中有江陵府的學子靠著科舉舞弊進了雲山書院,引起了他的好奇。
在自己的不斷追問之下,庶兄才說出蘇晏的名字,居然作弊的人還拿到了小三元!成功挑起了自己對於蘇晏的不滿。然後又表現出對於分舍考試很有把握、信誓旦旦的模樣,讓自己去挑釁蘇晏立下賭約。
這麼想來,不管自己是贏是輸,庶兄都能把他自己摘的乾乾淨淨。
況且,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也能看出蘇晏不是那種空有皮囊、肚子裡沒墨水的學子。有時候夫子點他回答問題,也是反應敏捷見解獨到,足以見得其學識。
陳猷庸也不得不承認,蘇晏就算是沒有作弊,憑他自己的本事也是可以在院試中取得不錯的成績的。若是他當時運氣再好些,考個小三元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而且蘇晏還有貓,那貓還碰巧救了自己一命......
陳猷庸越發覺得自己當初都乾了些什麼蠢事。難怪娘親總說自己太天真,不願意讓他請有名的夫子呆在家中學習,而是不容拒絕地將自己送來雲山書院。
他拿著分舍考試的試卷歎了口氣。所幸他這一個月沒有仗著自己提前知道題目而放鬆學業,在同寢舍的兩人玩命學習地帶動下,也算是辛苦讀書了一番,沒有考完秀才就將功課拋在腦後。
陳猷庸拿著卷子,閉著眼睛默默背誦四書,逐字逐句地找原文裡頭含有“二”的句子。
蘇晏拿
到卷子一看到這次題目,便猜到這次分舍考試定就是池夫子親自出的試卷。
的確是格外不同尋常的小題,就還挺有池夫子的風格的。
不管題目是什麼,分舍考試的卷子都得好好地作答。
蘇晏在心裡頭思索著,含有“二”的句子如此之多,難不成這是道開放式題目,隨意選一句都可以成文?
可是蘇晏有種直覺,這道題絕不是言之有理即可,那肯定不是池夫子想要看到的。
蘇晏悄咪咪地抬頭看了一眼池夫子的表情,感覺到池夫子現在渾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
嗐,這是什麼惡趣味。
那肯定是有確定的題目了,再好好想一想。
先找找《大學》。
蘇晏在腦海中飛速地過了一遍原文。沒有,排除。
再看看《論語》。
《論語》中含有“二”的章節並不少。蘇晏默默回憶著。
“子曰:‘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
這一句裡麵含有“二”,但是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
“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
這一句裡麵也含有“二”,還是不太對。蘇晏微微皺了皺眉,眼簾微闔,低頭沉思。
他思索著,能單獨拎出來成為一道題,應該是“二”單獨成句的。
有了!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
“有若對曰:‘盍徹乎?’”
“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
就是這裡,隻有這裡的“二”才單獨成句。這是《論語·顏淵篇》中魯哀公與有若關於賦稅問題的問答,體現了儒家以民為本的思想。
蘇晏終於弄清了題意,頓時覺得渾身舒暢。
有了立意和中心思想,之後具體的寫作便好解決了。
他心情愉快地提筆,先在草稿紙上寫出思路和大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