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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央一看到那伸出山崖的涼台, 就忍不住奔了過去。山風吹得她衣袂獵獵作響, 臉也刮得有些疼, 可都比不上麵前那條璀璨燈河帶來的震撼。
衡水從信陽城東北角逶迤蜿蜒而來, 在侯府附近因河道切割而成了衡水湖,湖水蜿蜒西來,筆直地衝著姬央現在站的這個角度而來, 就像那銀河是為自己奔騰而來,怎能不叫人心動。
姬央站在壽山上,視線正好可以躍過信陽城的內城牆和外郭,將整條衡水儘收眼底。那衡水畔玉樹戴彩, 畫牆列燈, 到映入河道, 就像一條流光四溢的月練。
此外還有那祈求姻緣的姑娘在水邊放燈,蓮花燈似從九天銀河落下,又像一顆顆鑲嵌在河道裡的寶石。
花燈節千家萬戶都安歇得晚,俯瞰過去信陽城是一片星星燈火, 明明滅滅一如天宮。
姬央被美景所憾, 靜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沈度並沒有上前, 回身朝他大力地揮了揮手臂,“你怎麼不來看?”
美景再美, 但看多了也就平常。這壽山觀燈沈度年年都來, 今年更甚,自然沒什麼稀奇。可是看小公主土包子進城一般稀罕,沈度也不忍掃她的興, 往前走了幾步在姬央旁邊站定。
姬央順勢往沈度肩上一靠,可還是覺得不滿足,乾脆掀開他的大氅鑽進去摟住他的腰。
“你沒有骨頭嗎?”沈度譏誚道,小公主的毛病太多,動不動就愛貼著人、摟著人便是其中一條。
姬央仰起頭笑道:“我看到你骨頭就酥了。”
沈度忍不住蹙眉,“哪兒學來的淫語?”
“剛才在豆腐西施那兒吃豆腐的時候,有個男的不就是這樣說的嗎?”姬央道,她腦子太靈了,就沒有她記不住的。
沈度扣住姬央的腦袋壓向自己的胸口,“以後少去東肆。”
“嗯。”姬央應了一聲,如斯美景之前,她根本就舍不得違拗沈度的任何意願。
整座壽山似乎都沒入了鬆濤裡,越發顯得寂靜,兩個人誰也沒再開口,隻俯瞰著腳下的萬家燈火。
天下美景無數,但沈度最愛的還是萬家燈火,寧謐而富足。昔日也曾想過,待來日高處不勝寒之時,也願能攜手愛侶指點江山。不過那個人選可從來沒想過會是眼前這位。
沈度垂眸看著姬央光潔的額頭,雖然沒想過,但此刻似乎也並不覺得違和,他在姬央的額上親了親,可惜又捅了馬蜂窩了。
姬央那就是得寸進尺的主兒,沈度親了她的額頭,她就踮腳想去親他的嘴唇。
沈度被姬央拽著衣襟隻能低頭任她施為,她的唇瓣上還殘留著一絲糖葫蘆的酸甜,嘴裡也帶著山楂的香氣,卻比糖葫蘆又好吃了百倍。
先是姬央捉著沈度的衣襟不放,到後來已是沈度掐著姬央的腰不許她後退。
風中隻餘略顯粗重的呼吸,親昵極易使人情動,姬央早就沒了神智,若非沈度還保持著清醒,兩人隻怕就要玷汙佛門清淨地了。
門外有人扣門,沈度應了一聲,那人隻道:“侯爺,景陽先生回來了。”
王景陽明日就要離開信陽,沈度今夜前來也要替他踐行之意,至於姬央那是因諾在先,所以也不得不攜來。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讓寺僧給你做了齋菜,寂寂寺的齋菜雖不出名,卻是信陽最好的。”沈度安撫地摸了摸姬央的頭,示意她要乖乖的。
“景陽先生是什麼人啊?”光是聽這稱呼就知道沈度很看重他。
“一個隱士。”沈度道。的確是個隱士,所以儘管沈度很心誠,但也沒能打動心如止水的王景陽。他也不想強人所難,畢竟人各有誌,並非人人都要建功立業,誌在天下。
姬央長這麼大見過的人不多,隱士就更是沒見過了。她嘴裡吃著齋菜,雖然清香可口,但心思卻不在這上麵,一個人吃飯多無聊。
姬央出得門去,那景陽先生就住在隔壁,不過門口站著侍衛,黑臉一張,姬央權衡了一下,覺得從正門進去的可能性不大,她雖然是公主,但在信陽她的麵子一點兒也不好使。
姬央重新回到露台,隔壁也有露台,兩個露台之間隔了不足三尺寬的距離。對常人而言還是挺寬的距離,何況下麵是還深崖,若是掉下去就隻能粉身碎骨了。
但姬央自恃藝高人膽大,她先顫巍巍地站上露台的木欄杆上,抬起腿比劃了一下距離,若是狠狠心還是能跳過去的,隻是不能害怕,一害怕就完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將袍子撩起往腰帶上一插,聽見隔壁沈度的聲音,頭腦發熱地就跳了過去。
屋內,沈度的耳朵動了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卻又覺得那的確是小公主做得出來的事情。
姬央沒掌握好身體的平衡,雖然順利地跳了過來,但膝蓋卻跪地了,剛直起身就見沈度一臉陰沉地站在麵前。
姬央是一點兒借口也找不出來的,不過小公主也沒養成過找借口的習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需借口。
“我就是想見見那位景陽先生。”這位景陽先生不僅得沈度看重,她母後也提過的。而且昨夜沈度恰好在壽山,這說明他昨晚也是來拜訪這位景陽先生的,如此一來,怎能叫姬央不好奇。
沈度看了看姬央身後的露台間隙,壽山雖然不高,但已經足夠把姬央的小命摔掉了。
“你就不能走正門嗎?”沈度冷聲道。
“我走正門你的侍衛肯定不讓我進的呀。”姬央道。
這話將沈度給噎著了,他忽然意識到,很多事情小公主不是不懂,隻是不計較而已。
“今後公主想做什麼可以直接跟我說,不要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沈度道。
跟你說了也沒用,反正你也不會同意,姬央心裡如是想,嘴上卻應道:“好的。”
王景陽對這位“翻牆而過”的不速之客也有幾分好奇,當姬央跟著沈度走進屋子時,因為視線正好被擋住,王景陽一時並沒見到姬央的模樣。
“先生恕罪,內子頑劣,打擾先生了。”沈度道。話雖如此,卻是將姬央納於其羽翼之下。
姬央聽了沈度的話卻是不滿,“頑劣”二字不是通常用在自家子侄上身上的麼,她可是他夫人。
王景陽笑道:“無妨無妨,尊夫人也是有趣之人。”他可沒見過哪家夫人會翻牆的,而且還是侯夫人。
姬央聽了這話,想著這景陽先生還算有些見識,所以她從沈度身後探出頭看向王景陽道:“先生也挺有趣的。”
王景陽聞言先是一笑,可那笑容卻在看見姬央的臉時僵在了一半,仿佛泥化了一般。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王景陽的異常,沒人開口說話,好半晌王景陽才顫巍巍地抬起手指,“你……”
王景陽一張國字臉,年約不惑,保養得宜,儒雅出塵,頗似畫卷裡的呂真人。若是彼此見過姬央肯定認得 ,可她明明就沒見過他,這人卻為何那般激動?
“先生認識我?”姬央從沈度身後挪出往前一站,立於燈火之下。
王景陽的神情從不可置信轉為自嘲,他抬手扶額,“抱歉,侯爺,我今日有些不適,來日再向侯爺賠罪。”這是下了逐客令,而且態度轉變極為生硬,這可不是大名鼎鼎的景陽先生會有的風儀。
姬央跟著沈度離開寂寂寺後才開口道:“這位景陽先生認識我母後?”除了這個原因,姬央實在想不出王景陽看見她之後為何會那般驚奇。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能讓王景陽那般失態。
“除了蘇後,這天下未必就找不出另一個像你的人。”沈度道,雖然十有**王景陽和蘇後之間是有一場露水姻緣,但沈度多少還是抱著僥幸心的,以王景陽之才,若真被蘇後給狐媚了,可真乃憾事。
這世上的事真是無巧不成書。姬央和沈度剛下了壽山,沿著衡水往回走,卻在橋上看見一個女子往水裡跳。
此時已近子時,城內雖然依舊熱鬨,但在城外這處偏僻的五孔橋旁卻已經是人散夜靜。
“有人跳河!”姬央驚呼一聲,人果然要多出門,能遇上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再不會覺得無趣。
青木應聲已經將那女子救起,不過沈度拽著漁奔向前的姬央的手並未讓她靠近,刺客和下毒的人還沒落網,誰知道這是不是另一樁計謀。
那輕生女子已經昏迷,須得讓她將嗆入的水吐出來才好,青木一掌就想擊上那女子的腹部,將水逼出,卻在貼近瞬間一下就卸去了力道,心裡隻慶幸自己用力不大。
原來那女子腹部微微鼓起,乃是有孕之兆。懷孕了居然跳河,真是稀奇。
沈度將姬央留在後麵,自己走到了青木旁邊,青木沒曾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沈度一眼看去卻有些震驚。
“把她臉上的頭發撇開。”沈度道。
青木雖然奇怪沈度怎麼這檔口居然關心這女子的容貌,但手裡卻絲毫不遲緩地撇開了那頭發。
這下可彆說沈度了,就是青木心裡都一驚再驚。這女子雖閉著眼睛,可青木也看得出,活脫脫就像另一個安樂公主。
“將她救活。”沈度道,然後轉身朝姬央走去。
“那位姑娘怎麼樣了?”姬央關心地問,她好奇得不得了,可是沈度不許她上前,她也不敢違拗。
“沒事,青木他們會照料她的。”沈度並沒將那女子的事情告訴姬央。
待回到侯府時,姬央還以為沈度會跟她一起回北苑的,結果他卻囑咐她自己先回去歇息不必等他。
“為什麼啊?”姬央噘嘴道。
沈度輕輕捏了捏姬央的臉蛋,低頭在她耳邊道:“昨夜刺客的背景可能有眉目了,白岩的仇我替你報。”
姬央一聽就來勁兒了,“是怎麼回事兒啊?我能不能跟去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指不定還會血腥。且不說沈度根本不許姬央涉及秘事,但即使他將來信任姬央不疑,他下意識裡也是拒絕讓姬央看到那些陰暗之事的。
“回去睡吧,乖。”沈度替姬央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
“乖”之一字,明明是極親昵的,可從沈度嘴裡吐出來,卻有說不出的冷意,姬央隻能乖乖地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又朝沈度的背影看去,這人竟頭也不回,真是薄情得可惡。
得益於姬央對那人手肘內側的黑痣的記憶,朱燕他們出動也快,那人很快就被抓住了,也逼問出了他的同夥,朱燕不僅是收集情報的高手,也是刑訊高手。
“和昨夜行刺公主的是一批人嗎?”沈度問。
朱燕道:“是,他們本是想對伺機對侯爺動手,可是掌握不了侯爺的行蹤,昨夜恰好在東肆發現了公主的行蹤,所以臨時起意,若是公主死了,正好挑撥中州和冀州的關係。”
從古至今,做妻子的暴亡,最先被懷疑的肯定就是她的夫婿,沈度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