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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後等不及沈度說完便插話道:“是安樂有負於冀侯才是。她自作主張回洛陽時, 本宮同皇上都勸過她回信陽, 隻是她任性得厲害, 打死也不願回去。本宮聽她說及信陽的事情,也是她的不是, 心眼兒太小,醋意又大, 也難為你海涵她這麼久。惠寧卻是不一樣的, 從小讀女戒長大, 性子平和柔順, 最是賢德。”
蘇後話中有話,沈度聽得出來, 看起來小公主是毫無保留地把什麼都告訴她母後了。
“沈卿一再推辭, 可是嫌棄惠寧?”魏帝開口道。
“臣不敢。”沈度躬身道,“能得皇上和皇後垂愛,乃是臣三生修來的福氣。”沈度到底還是沒提謝二娘的事,本就還沒有約定, 貿然說出來若謝家不配合, 便是一樁欺君之事。
何況沈度的心思頗深, 他於會通苑內數次飲宴時,魏帝也曾數次暗示過對蘇後的不滿,話裡話外是想找人牽製蘇後。
在魏帝看來, 安樂自然是蘇後一派的,而魏帝常年忽視的惠寧卻自然是他這一邊的。
沈度猜度,魏帝不顧安樂與惠寧的姐妹之情, 也不怕天下人在背後碎嘴兩女嫁一夫,堅持要將惠寧嫁給自己,很可能就是為了試探於他。
而對沈度而言,點頭同意娶惠寧也並不是什麼太為難的事情,要對付一個遠離皇城的公主實在太過容易。以惠寧那病怏怏的身子看,想讓她就那麼去了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所以沈度並不用同魏帝和蘇後硬抗,點一點頭,指不定還能從魏帝處得到不少好處,至少龍城肯定能重新名正言順地落入沈度手裡。
但沈度心裡有那麼一股氣,他厭惡魏帝和蘇後的強買強賣之行,更厭煩姬央在裡麵起的作用。
“隻是臣……”沈度短暫沉默後再次開口。
不過沈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後再次打斷,“既然冀侯沒什麼異議,等孝武太子下葬好,皇上便可以下旨吧,正好添點兒喜氣。”
蘇後出聲拍板,魏帝趕緊點了點頭,“就依皇後的意思。”
蘇後笑了笑,這是生怕送不掉女兒?
承華宮內姬央正在澄心池內鳧水。澄心池是魏帝特地為蘇後建的,周長約百步的方方正正的池子,以山石所砌,自有樸實之華,池中所盛之水,引的是活水,一日一換,是以池水清澈見底,乃是酷暑時姬央最愛的地方。可惜她的永樂宮沒有這樣大的池子給她鳧水玩。
玉髓兒走到池畔出聲喚了喚正仰麵在池中鳧水的姬央,“公主,娘娘回宮了,請你過去。”
姬央在水裡將水花踢得四濺,這才慢悠悠地上了岸,由玉髓兒她們幾個伺候著梳洗更衣。
姬央見著蘇後時頭發都沒乾,蘇後朝她招了招手,接過侍女手裡的棉巾替姬央擦起頭發來,“你要求的事情,母後已經辦到了,你答應母後的事情,怎麼說?”
姬央摟住蘇後的腰仰頭道:“母後,你為什麼就不喜歡鄭皓呢?他人真的挺好的,對我也好。”
可惜性子太軟了點兒,這樣的人,若是繁華盛世,將姬央嫁給他自然沒什麼不放心的,但如今這局勢,鄭皓的性子卻未必護得住姬央。
這些令人頭疼的問題蘇後並不願意同姬央講,隻道:“那你跟我說說,謝七郎有什麼不好?論容貌、才華,乃至品行,處處都勝過鄭皓,你怎麼就瞧不上眼?”
“我沒有瞧不上眼。”姬央道,“就是揚州太遠了點兒。母後,你不要把我嫁得那麼遠好不好?那樣的話,我要是被欺負了,你也是鞭長莫及呀,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你。”
蘇後戳了戳姬央的額頭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在母後麵前橫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到了冀州被人欺負成那樣也不吭聲?你就是個窩裡橫的。這次,我依舊把羅貞給你,再給你配幾個厲害的嬤嬤,親衛給你增加到五百如何?”
姬央抱著蘇後的腰不鬆手,“不要。我就要留在洛陽,母後,母後……”姬央來回晃著蘇後撒嬌。
“你答應了母後的話怎麼說話不算話?”蘇後氣得拍了姬央一巴掌。
跟蘇後耍賴皮姬央一點兒壓力也沒有,“我就是要說話不算話。”
蘇後嗬笑一聲,“你吃定我了是吧?”
姬央嘟著嘴道:“母後,你不疼我。哪個疼女兒的母親會願意把女兒遠嫁啊?反正我不要嫁給謝七郎,你要是瞧不上鄭皓,那你在洛陽隨便給我指一個駙馬行不行?就是麻子、癩子也行。”
“你……”蘇後狠狠地又戳了姬央額頭一下。
姬央也不是一味地任性,轉而醞釀了情緒就帶著哭腔道:“最開始說話不算話的就是母後你,你小時候不是說駙馬任我選的嗎,後來又說我不想嫁就不嫁,現在呢?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老姑姑還說你原先是不許我回洛陽的,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姬央起先本是打算假情假意地哭兩聲,結果越說心裡越覺得委屈,到最後還真就哭了出來。
蘇後拿天下任何人都有辦法,唯獨到了姬央跟前,跟普通的母親沒什麼兩樣。甚至因為她的關係,而讓姬央從小就困在深宮,蘇後心裡反而還覺得對姬央最多虧欠,所以總是縱著她。
“央央。”蘇後拿起手絹替姬央擦了擦眼淚,“你這個小哭包,母後的心你就不懂嗎?母後什麼時候害過你,你隻要乖乖的聽母後的話,總不會害了你的。”
姬央哽咽道:“你老是這樣說,也不告訴我原因,我都已經長大了,連人都嫁過了,你還當我是小孩兒。”
蘇後聞言直愣了片刻,才苦笑地意識到,不管她再怎麼不願意,她的女兒也已經長大了。她多想讓姬央再無憂無慮地多過幾年,等她真正的長大成人,麵對苦痛時才會明白現在無憂無慮的日子有多珍貴。
蘇薑自己年幼時就已經嘗儘了人生悲歡,所以一心給姬央築造一座象牙塔,希望能讓她的童真儘量地持久,至少總要待她十八歲成人後再跟她說那些事,可是她卻忘了,每個孩子都急切地盼望著長大,大得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蘇薑將姬央的濕漉漉的發絲從她臉頰上拿開,“是啊,我的央央已經長大了。”
姬央的臉頰在蘇薑的掌心裡蹭了蹭,她聽著自己母後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兒,所以直覺地就去蹭她的手心,想安慰她。
蘇薑輕輕捏了捏姬央的臉蛋,“母後當初將你嫁去冀州的原因,和現在想將你嫁去江南的原因都是一樣的。”
蘇薑頓了頓才道:“如今天下群盜四起,雖然都是些跳梁小醜,可也不得不防。謝家是江東大族,母後希望你能嫁給謝七郎是因為將來洛陽若有戰事,我和你父皇還可以渡江東去,那時候就需要謝家的幫助。央央,你也是讀過史書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事情雖然可能不會壞到我說的地步,但人總是要做好幾手準備的,母後從小也教過你,是不是?”
姬央愣了愣,卻沒想到自己母後會想得那麼遠。而她自己的確是從沒想過洛陽有一日會起戰事的,她在太平日子裡過了太久,即使認識到了危機,卻也沒將危機往最險處想。
“母後,我……”
“你就當是幫母後和你父皇好不好?”蘇後輕聲道。
姬央將額頭枕在蘇後的膝蓋上幽幽地道:“可若真是有那樣一日,我更願意陪在母後身邊。母後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央央也不會獨活的。”
蘇後沒好氣地道:“年紀輕輕想什麼死呀活呀的?你母後可從沒想過去死。央央,你隻要乖乖聽母後的話,母後總會安排好一切的好不好?我們都會長命百歲的。”
姬央點了點頭,她對蘇後的信任遠遠超過沈度,而且她見她母後說得成竹在胸,心上的壓力也就小了不少,心想大概是她自己想太多了,自己嚇唬自己而已。
有了蘇後對未來的保證,姬央連笑容都輕鬆了不少,“那我聽母後的。”
小公主的心性兒的確沒定,當初在冀州時她對沈度那真是癡心一片,結果回了洛陽,被蘇後一忽悠就變了初衷,如今再被忽悠一次,就連鄭皓也都丟開了。
玉髓兒來問姬央,說是鄭家兄妹想進內苑來陪她可應允。這本是例行公事,姬央自己一個人閒不住,哪一日不找人陪,最近在她身邊待得最久的就是鄭皓。但他畢竟是外臣,每日總要遞話進來,再由姬央這個安樂公主邀請才能入苑。
隻這日姬央卻沒如往常一般同意,“不見了,這兩日我想靜一靜。”姬央道。
不過玉髓兒並沒離開,姬央狐疑地看了玉髓兒一眼,“還有什麼事兒?”
玉髓兒往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在姬央耳邊道:“公主,冀侯也找人傳了話給奴婢,想見一見公主。”
姬央默默地搖了搖頭,很多事情都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姬央在宮裡靜了兩日,就在蘇後的催促下召了謝家姐弟入苑,謝家姐弟的性子都比較沉悶,不比鄭皓那麼會逗姬央開心,姬央耐著性子邀請他們到蓬萊島賞景。
謝二娘悄聲問謝琅道:“阿琅,你真的要娶安樂公主嗎?”
謝琅道:“姐姐,這不是現在的我們能決定的。對我來說,娶誰都是娶,而且我觀安樂公主,卻也不像傳說裡那樣任性跋扈。”
江東離洛陽甚遠,江南自古繁華地,其民富庶,受難也比北地百姓少,所以對蘇後的怨氣並不如北地之人深。連帶著謝家的人對安樂公主的反感也就不比當初的沈家。
“那姐姐呢,冀侯所提之事姐姐又是怎麼想的?”謝琅道。說起來若他真娶了安樂,而他姐姐又嫁給冀侯的話,將來的親戚關係可就真有些複雜了。
謝二娘低頭問:“那你怎麼看呢?”
“冀侯乃英雄人物,姐姐嫁給他,我再放心不過,隻是北地苦寒,我怕姐姐不習慣。”謝琅道。
謝二娘的臉紅了紅,“我從來就不怕吃苦,隻是怕我若離開了,你性子又好,我怕……”世家大族內裡總有醃臢,尤其是謝家這樣的江東豪族,謝二娘和謝琅的父親早逝,從小也是吃過苦頭的。
“若是我娶了安樂公主,姐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謝琅道。安樂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裡,對謝琅還是有好處的。謝琅在江東雖然名氣大,有玉郎之稱,但至今也無一官半職,再觀他的從兄弟卻早就入仕了,其中的利益糾葛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你隻是潛龍在淵,不要妄自菲薄。即使你不娶安樂公主,姐姐相信你也遲早會飛上九天的。”謝二娘對謝琅很有信心。她在江東也幫不了她弟弟什麼,若是嫁給沈度,興許將來還能有相助的地方。
“在姐姐眼裡,我自然是各種好。”謝琅笑了笑,眼見船即將靠岸,安樂公主已經在蓬萊山上的聚仙亭等著了,他先跳下船,然後再接了謝二娘下船。
蓬萊山立於會通苑中玉昆池內,除了蓬萊山外,池中還有方丈、瀛洲兩座島山,都是人工堆砌的。姬姓皇室崇道,到了姬央的父皇這一代,更是迷信道家的房中之術和長生之道,所以他一年有大半年都住在會通苑內,最愛的就是這三座島山。
姬央在聚仙亭內手托著下巴有些百無聊賴,遙遙地看著謝家姐弟下舟登岸,才稍微有了點兒精神。她自己心裡也有些奇怪,若單論容貌而言,謝琅比沈度也不差多少,氣度更為柔和清朗,宮中侍女想儘了辦法隻盼能多看謝琅一眼,連玉髓兒都有些春心搖曳,隻姬央對他卻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來。
謝琅和謝二娘在亭外遙望安樂,卻不得不承認,安樂公主的確有傾世之姿。謝二娘側眼看了看謝琅,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安樂公主,她這弟弟表麵雖然溫和如玉,但實則眼光極高,他願意娶安樂公主,想必多少也是被安樂公主的姿容所吸引。
謝二娘垂了垂眼皮,想起這位安樂公主曾是冀侯的前妻,以她這般姿容最後都隻能鬨得和離,也不知她若嫁入沈家會是何種光景。聽聞冀侯內院殊色眾多,而她自己卻姿色平平,想到這兒饒是淡定如謝二娘都有些忐忑。
三個人,謝二娘本就沉默寡言,還沒到弱冠之年的謝琅對著姬央有些靦腆,姬央自己也無甚趣味,氣氛就顯得有些尷尬。姬央心想著,這還不如將鄭家兄妹都叫上呢。
隻是那樣一來對鄭皓又不公平,姬央想著就有些煩心,她剛開口讓鄭皓來提親,轉頭卻又改了主意,所以對鄭皓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見則不見。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最後竟然還是謝二娘在努力找話題,姬央淡淡應著。
從蓬萊島回去後,謝二娘笑看著謝琅道:“看來安樂公主也讀過不少書,我也不用擔心你沒有紅袖添香了。”
謝琅略微害羞地笑了笑,“姐姐以前從來不說這些話的。”
謝二娘跟著臉一紅,她以前怕家中侍女勾壞了謝琅,所以對他管束甚嚴,自然也不會說這些打趣的話,此刻謝琅如此說,卻是在暗示她紅鸞星動的意思。
且不提春風得意的謝家兩姐弟,姬央從蓬萊島下山後,彆了謝家姐弟又打發了其他侍從,隻帶著玉髓兒和露珠兒兩人慢慢地往承華宮去,她雖然應承了她母後謝家的事情,可到底還是不願意離開洛陽,這才悶悶不樂地想靜一靜。
哪知道姬央身邊跟著的一大堆人一去,卻給沈度得了可趁之機。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度一把拽住,閃身飛上了旁邊不算太高的假山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