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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雲桃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神情猙獰的惠寧。
惠寧將妝台上的東西全數揮到地上, 撲在鏡前就哭了起來,她做了那許多事情結果都是無用功, 她心知肚明蘇後安置好了安樂,回頭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她。她費儘心機的事情, 最後她父皇一通切責, 蘇後謝儘釵環矯揉造作地上了請罪表,就將天下人皆知的和離之事給揭了過去。
惠寧素來知道她父皇糊塗,卻沒想到可以糊塗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被蘇薑玩弄於鼓掌之中, 連他唯一的兒子都死在蘇薑手裡了, 他卻還是被蘇薑給哄了回去。惠寧實在是懷疑蘇薑給她父皇下了**藥。
“我不服, 雲桃, 我不服氣。當初父皇明明已經同意要將我指給冀侯了。”惠寧抱著雲桃哭道。
“公主。”雲桃也跟著流淚。
惠寧咬了咬嘴唇, 紅著一雙眼睛道:“我不能就這麼算了。安樂一走,我必死無疑。”
“公主,你要做什麼?”雲桃看著惠寧往殿外奔去, 不由焦急地追了上去。
“父皇和蘇薑那妖婦既然一點兒皇家顏麵不顧, 出爾反爾, 我也就無需顧忌皇家顏麵了。”惠寧決絕地道。
隻是惠寧說得再決絕, 她除了能依附於她父皇之外, 也沒有彆的法子。
“惠寧堅持要嫁給沈度?”魏帝不敢置信地看著麗妃。麗妃比蘇後年輕許多,如今不過十八年華,雖容貌不及蘇後太多,但勝在青春美貌, 如今正得魏帝寵愛。惠寧正是請了她來做說客。
“是啊,當初陛下和皇後娘娘不是已經開了口了麼?惠寧又是個死心眼兒,雖說隻是口頭約定,她卻已經將自己當成是沈家的媳婦了,如今冀侯和安樂和好,可叫惠寧那丫頭如何自處?我見她哭得著實可憐,這才幾天啊,就瘦成皮包骨了,那孩子也真是的,我勸了許久,她隻說一女不嫁二夫,等安樂一走,她就絞了發當姑子去。”
魏帝哀歎一聲,“這沈鳳琢端的是好福氣,先是惹得央央為了他寧願出家當女道士,命都差點兒沒了,如今又害得惠寧為他要出家。”
麗妃笑道:“冀侯的風流臣妾也早有耳聞。陛下,安樂天真純善,冀侯那般的人物安樂怕是壓不住,否則也不至於氣得要回洛陽,臣妾瞧著若是將惠寧也許了冀侯,她們姐妹二人相互扶持,豈不更好。惠寧本就是冀侯的表妹,如此一來,冀侯隻怕會更感激陛下的成全之心,定然會對陛下忠心耿耿。”
麗妃生了一張巧嘴,卻是說中了魏帝的心事,如今沈度尾大不掉,能籠絡住他,彆說隻是付出一個女兒了,就是十個女兒魏帝也是願意的。
可到底魏帝還是顧忌皇家顏麵,“這成何體統,兩個公主都嫁給冀侯,那大小怎麼論?惠寧好歹也是先皇後的嫡女,難道還能去給沈鳳琢做妾不成?”
麗妃嬌笑著將生得極飽滿的一對兒玉桃在魏帝手臂上蹭來蹭去,“自然是不能的,哪有公主給人做妾的道理。陛下隻需讓沈家尊安樂為左夫人,惠寧右夫人不就行了?”
其實還有一個更恰當的例子,娥皇女英不就是古之佳話麼,不過舜乃帝,沈度卻隻是區區信陽侯而已,所以麗妃沒敢說娥皇女英的例子,就怕讓魏帝不悅。
魏帝心裡還是猶豫,天子的女兒可不愁嫁,哪能都給了沈家。
但麗妃卻是得了惠寧不少好處,心裡又極願意給蘇後添堵,這才可著勁兒地攛掇魏帝,更是使出了渾身的魅術,用那櫻桃小口大早晨地就給魏帝喂酒,哄得魏帝心花怒放,兩人在偏殿就共起**來。
枕頭風最是厲害,魏帝被麗妃給伺候得渾身通泰,迷迷糊糊地就應了左、右夫人之事。
當真是糊塗得厲害。
蘇後聽聞時隻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身邊的方姑姑則是愕然道:“惠寧公主這是犯什麼傻啊?”
蘇後諷刺地笑了笑,“她可不是犯傻,而是自以為是。她這輩子一直覺得被我和安樂壓著,心裡就隻想著要勝過安樂。你當她為何一心要嫁給冀侯?當初安樂同沈度鬨到和離的地步,她就想著要嫁過去,還要過得和和美美的給我看,要告訴眾人她比安樂強。如今她又妄想做冀侯的右夫人,就是想要和安樂打擂台。”
方姑姑皺眉道:“惠寧公主從小心思就深沉,安樂心地又純善,對她更是不設防,若真讓惠寧的打算得逞了,隻怕安樂要吃暗虧。”
“不會。冀侯那樣的聰明人,怎肯娶惠寧。惠寧的主意注定要鬨得沈家家宅不寧,冀侯能看不出來麼?”蘇後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炒青茶,她沒說出口的是,她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才讓沈度主動將安樂接回去,一無是處的惠寧怎可能入得了沈度的眼。
沈度那邊在陛辭時毫不猶豫就拒絕了魏帝的提議,“臣無德無能,安敢以一人而娶兩位公主,臣惶恐。”
魏帝很滿意沈度的謙虛,他雖然被麗妃慫恿著應承了惠寧的事情,但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所以沈度拒絕後,他也沒有堅持。
沈度啟程回信陽時,姬央的身體雖然還沒有大好,卻被蘇後催得也跟著上了路,她本來是打算再在洛陽賴一陣子的。
姬央將馬車簾子稍微掀開一點兒,從縫隙裡望著前麵騎馬的沈度的背影,她以手撐著下巴想著,從她醒來之後好像還沒有和沈度說過話。
那日在靜思殿,姬央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她仿佛記得沈度去過,還說要帶她走,可又覺得也許是自己的幻覺。
姬央想了想,隻覺得自己真是好笑,那樣的人還會是沈度嗎?若非她母後用平州刺史去換,沈度又怎麼肯接她回去。
說起來倒是虧欠了李鶴,姬央已經聽蘇後說了,沈度將兼撫冀、平二州,而原本已經出鎮一州的李鶴會再度回到冀州成為她的親衛將軍。
姬央就是再天真,卻也知道一州刺史和自己親衛將軍的區彆,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知李鶴會做何感想,她自己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對不起李鶴。
姬央搖了搖頭,企圖甩掉自己心裡的煩躁。
沈度的背寬闊而挺拔,卻讓姬央再無安全之感,隻覺得山高千刃,企圖爬上去的人都會摔得粉碎。她心知她母後那樣做都是為了自己,可是如此一來沈家便得了冀、幽、平三州,實力大增,而沈度又不是居於人下的性子,怎麼看都令人擔心。
姬央實在是弄不懂她父皇和母後的想法,她自己都能看清的事情,難道她父皇母後卻看不清?
姬央歎息一聲,她對朝事了解甚少,也不敢枉下定論,隻是心裡像壓了一塊石頭似的,怎麼也無法展顏。
“公主。”玉髓兒輕喚了一聲。
姬央放下車簾,轉過頭道:“怎麼了?”
玉髓兒輕輕地道:“公主一路怎麼都不高興?”玉髓兒原以為能回冀州,自家公主會很開心的,當初離開冀州時,她可是有好多晚上半夜都是哭醒的,皇後下旨和離時,她家公主的心情更是低沉了許多時日。
姬央輕歎一聲,對世間上的事,人看得越是清楚,就越是無法開心起來。以前姬央不諳世事,還能自欺欺人,如今卻是被逼著睜開了眼睛。
黃昏時,沈度下令休整,明日再接著趕路。
玉髓兒跳下馬車,那車夫熟練地取了踏凳放在馬車前,玉髓兒正要上去扶姬央下馬,抬頭卻見沈度已經走到了跟前。
玉髓兒向後退了一步,垂下眼皮行了禮,“侯爺。”
聞言,姬央打簾子的手頓了頓,片刻後才重新掀開簾子,沈度的手已經朝著她伸了過去,她愣了愣才將手放入沈度的手心,提著裙角下了馬車。
“你今日怎的這樣安分?”沈度道。根據沈度和姬央出行的經驗來看,她能這樣乖乖在馬車上坐一日可是稀罕,既沒吵著要騎馬,也沒吵著要他陪著說話或者同乘,沈度自然詫異。
姬央低頭不語。
“先進去吧。要不要讓小林禦醫來給你看看?”沈度問。
這一次姬央再歸冀州,蘇後可是相當於再度遣嫁女兒。不僅送了大量的“嫁妝”,還給姬央另派了兩百親衛,以及女史、內侍,也包括了一名禦醫。
這位小林禦醫就是那位替蘇後製出了雪肌丸的林禦醫的侄兒。
“不用。”姬央和沈度似乎掉了個個兒,以前都是她負責嘮叨,如今卻是惜字如金。
驛站老吏戰戰兢兢地親自將晚膳送到了安樂公主和信陽侯的房間,早有人馳馬飛奔而告他,讓他準備好接駕,這老吏如何敢怠慢,甚至還自己掏了腰包,置辦了一頓美食送去。
隻可惜安樂公主似乎並不領情,用了小半碗米粥之後就停了筷。
沈度隨之放下碗筷,臉色陰沉得滴水,“公主還有什麼不高興和不滿的?”
這話問得有些蹊蹺,姬央抬起眼皮看向沈度,但見他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不耐和煩躁,她突然想起來,這並非沈度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不耐的神情,以前她讀不懂,隻當他是事情忙,如今再看,卻是很自己太不會察言觀色,他對她素來都是不假辭色的。可是沈度對沈家的人卻一直是和藹有加,並非那麼難以親近的。
姬央重新垂下眼皮,她也不知自己怎麼就陷入了如今這般進退兩難的地步的。
依照姬央的本心,她並不願意再回到冀州,她知道沈度再度迎她回去隻是利益使然,而沈度心裡真正想娶的人並非是她。
姬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謝二娘,她是見過的,雖然謝二娘容貌尋常,但勝在一身清華氣質,唯“淡雅”二字可形容。極淡而至濃墨重彩,極雅而至高華出塵。同她相處,叫人十分的舒服,你甚至並不會留意她的容貌。
而且姬央第一次見謝二娘時就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直到這會兒即將歸信陽,姬央突然就想了起來,謝二娘的一身清華,豈非正是和五嫂祝嫻月相似?
祝嫻月也是淡極始知花更豔的那種人,隻是她比謝二娘生得更動人,一行一止間都泛著濃濃的書香。
疑心的種子生命力是極頑強的,曾經以為不會發芽,可哪怕隻要人心露出一條縫來,它就能茁壯成長。
二娘子去世時,他們一行人去渤海的路上,賀悠說的話突然就在姬央腦子裡蹦了出來。
姬央並不懷疑沈度和祝嫻月有什麼,他們都是極理智的人,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可姬央也看明白了,沈度看重的人是什麼樣子,反正和她完全不一樣就是了。
姬央的胃有一絲抽痛,她微微蹙了蹙眉,又偷偷抬起眼皮瞄了沈度一眼,他臉上的不耐已經消失,隻依舊盯著她在等她開口。
可是姬央的嘴就像被漿糊黏住了似的,怎麼也張不開。事情走到這一步,沈度不願以她為正妻,而她也隻想留在洛陽。
洛陽,又是洛陽,一想起這個,姬央心裡就難受。她知道她母後如今正是最艱難的時候,麗妃新寵,她父皇又為了孝武太子的事情疑心她母後,她母後處處艱難,可她這不孝女卻和“情郎”遠走高飛了。
姬央是不願意的,撒嬌耍癡都使過,可是沒有用,她母後隻是急於趕她走。最後還是方姑姑勸動的姬央。
原來她留在宮裡隻是她母後的累贅,她母後要處處顧忌她,還要處處護著她,就怕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對她動手,而威脅她母後。姬央心裡苦笑,她竟然那般無用,於人於己都不過是嬌生慣養、不諳世事的累贅罷了。
“我的胃有些疼,還是讓小林禦醫進來給我看看吧。”姬央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沈度定定地看了姬央半晌,這才起身出了門。
林金則給姬央把了脈,隻道是脾胃受損,但服藥卻也是傷胃,所以開的方子以食療為主。
沈度一直無言,隻默默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姬央,小公主每次接觸到他的眼神就會心虛的避開,這讓沈度心底的猜想無疑又得到了證實。
想他沈鳳琢,這輩子吃的最大的悶虧就在蘇後和小公主兩母女手上。
蘇薑倒是恨得下心,自己的女兒也下得了狠手,沈度隻恨他自己太過衝動,才著了蘇薑的道兒,他若不進宮找蘇薑妥協,難道她還真能餓死姬央不成?
隻可惜這一番較量比的就是誰先心疼,所以沈度明知是陷阱,自己輸了,也就隻能摸著鼻子認了。蘇薑卻是好心計,以為用平州就能彌補,可在沈度眼裡,李鶴即使在平州也隻有被架空的份兒,平州本就是沈家碗裡的肉。
蘇薑反過來卻拿平州當人情,也得看他沈鳳琢到底會不會領情。
沈度揉了揉眉頭,他本來並未懷疑是姬央和蘇薑聯手騙他,可如今看姬央的心虛的樣子,就由不得他不往壞處想。女人為了爭男人,手段的狠辣狡詐程度向來是不輸給所謂的大丈夫的。
不過,願賭服輸,沈度自認還是輸得起的人,隻是看著處處躲避他的姬央,沈度還是會暗暗磨牙。
隻是如今正在路途中,並不是收拾小公主的好時候。而且姬央的身子因為這次的“大難”弱了不少。
官道疏於休整,馬車坐起來顛簸不平,並不比騎馬舒服,姬央一路吐了好幾次,平日就悄無聲息地蜷曲在馬車上閉目養神,沈度去看了她好幾次,她都懨懨無神。
就在沈度離開洛陽後不久,便得到了北涼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石遵領兵從嘉峪關入關,想要收複涼州故地。
原來當初石遵豎旗謀反,沈度借道攻破涼州城,石遵被迫北逃,出了嘉峪關,但依舊占據敦煌、酒泉二郡,稱為北涼。
而嘉峪關以南的張掖、武威等郡則依舊為魏朝涼州。沈度兵勝後,並沒像攻打平州一樣留下軍隊駐守,很果斷地就擄掠金銀、人口之後便領軍東歸,由得和涼州比鄰的秦州、雍州蠶食涼州土地和人口。
冀州和涼州隔得太遠,沈度如果要強占涼州,一來需要對上雍州、秦州,二來涼州對冀州而言乃是飛地,糧秣等運輸都成問題,即使占下來,也守不住,所以他放棄得很果斷。
且因為如此,沈度在魏帝眼裡反而成了忠臣,好似乃是一把所向披靡的槍,指哪兒打哪兒,還絲毫不戀棧權勢。
此次石遵卷旗重來打的是清君側、誅妖後的旗幟,欲借孝武太子一事而生事,他遠在千裡之外,倒是能窺宮闈之情,直指蘇後毒殺孝武太子。
至此北地亂像漸生,沈度回望了一下洛陽的方向,下令兼程回信陽。
沈度迎回姬央的消息早已派人送回了信陽,所以在他們到達之前,北苑已經重新收拾了出來,一應擺設也如姬央沒離開之前那般歸了原位。
姬央因為身體不適,並沒有前去泰和院見戚母,而是直接就回了北苑休息。
至於泰和院內,等著沈度的可不是什麼歡喜的臉色。戚母和薛夫人都陰沉著一張臉,丁夫人和江夫人也在,不過她們到底是嬸娘,隔了一層,也不好給沈度擺臉色。
戚母待沈度坐下來喝了口水之後,就忍不住怒容滿麵地道:“那蘇薑真是小人,如此出爾反爾,也不怕天下人笑她。石遵此次打著誅妖後的旗幟,我倒要看看蘇薑還能得意幾時。”
彆看戚母的話一句沒指向沈度,但沈度心裡卻是門清,他祖母這是等著他主動交代呢。
一路上沈度也想過很多借口去解釋他再度迎回姬央的原因,不過似乎都不儘人意,所以說人最怕的就是衝動行事。
“我在洛陽時,陛下異想天開地要將惠寧公主下嫁,隻可惜當時未曾和祝家或者謝家議定……”
沈度話還沒說完,脾氣火爆的二夫人江氏就忍不住道:“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女兒送都送不掉了麼,非要指著你娶。”
三夫人丁氏見氣氛太過嚴肅,怕說得重了惹得沈度反感,開口道:“怪隻怪六郎一表人才,江南、江北誰能出其左右?”
這是玩笑話,但在場眾人卻沒人能笑得出來,丁氏也不好再開口。
實際上沈度剛才的話並沒能解釋為何迎回姬央,薛夫人不滿地朝沈度看去,“若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