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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兩大團紫紅的凍瘡是什麼鬼東西?讓她看起來不僅滑稽, 而且還醜得礙眼。
這是一路上姬央第一回照鏡子, 她自己當初走得急,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自然更不用說鏡子了。在軍中, 全是男人, 更不可能有鏡子。她還是第一回看清楚自己的樣子, 壓根兒沒想到凍傷會這麼嚴重。
而且一路上,沈度陪她的時間雖少,可每次看她都含情脈脈的, 讓她胸口小鹿直撞, 也就從沒覺得自己的臉凍得有多厲害,這會兒她可真佩服沈度,看著這張臉居然也下得了口。
姬央又氣又急地去撓那臉頰,邱嫂子趕緊上前製止,“公主,公主, 可使不得, 撓破了要留疤的。你多抹些蛇油膏,過一、兩個月自然就好了。”
“一、兩個月?”姬央可等不得,她連一、兩天都忍不了。可惜小公主哭腫了眼睛也無濟於事。
“公主,先沐浴吧,熱水都準備好了。”邱嫂子小心翼翼地勸著還在默默流淚的姬央。
姬央已經快一個月沒洗澡了,雖然有避塵珠,但總還是不舒服的。隻是她洗完澡後, 連身換洗的衣裳都沒有,這窮鄉僻壤之地也尋不到公主能穿的衣裙。
邱嫂子拿的是自家妹妹的新做的棉襖、棉褲給姬央,“公主,這都是嶄新的,洗得乾乾淨淨的,本是給我妹妹出嫁後第一天見舅姑時穿的。”
姬央是無可奈何才穿上的,她總不能再穿臟的衣裳,隻能忍耐兩天,等玉髓兒她們趕到就好了。
姬央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棉鞋,是發漲了的蒸餅擱上了一年之後拿出來的顏色,腫起來就像腳上穿著兩隻小兔子。棉褲是汪綠汪綠的顏色,棉襖是火紅火紅的顏色。
邱嫂子和當初的玉翠兒一樣不會梳頭,梳的發髻跟頭上頂了個墳包似的,姬央隻好讓她改成梳兩條辮子。
這下可是正好了,加上姬央臉頰上兩團紫紅色,皮膚乾得脫皮,活脫脫一村嫂,連村姑都夠不上。
姬央這輩子哪裡這樣醜過,她自己先就受不了了,“邱嫂,跟我上街去買衣裳。”
姬央連侍從都沒帶,她這副醜樣子任何人都不想見,隻想儘快買了衣裳。
可是居庸城隻是個小集鎮,逢著趕集的時候才有人從四麵八方過來買東西,現在都快黃昏了,鎮上除了幾家小酒館和醬醋鋪子外彆無它店。
不過儘管如今安樂公主成了村嫂,她還是一樣的引人注目,因為她臉上戴了一張麵紗,她的本心就是不願意人看到她凍傷的臉,當然也有擋風的意思。
然而在彆人眼裡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兒了。一個村婦,又不是什麼美人,居然還學人大家閨秀戴麵紗,可真是笑死人了。這就叫醜人多作怪。
姬央從小酒館門外路過時,裡麵那些因為入冬而無所事事的閒漢喝了幾角之後就開始葷素不忌,見到她是又起哄又吹口哨,“哎喲,咱們村兒哪裡來的大美人呀?”
邱嫂就是鎮上的人,那些個閒漢她也認識其中幾個,生怕他們不知好歹惹怒了安樂公主,上前驅趕道:“去,一邊去,喝了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些被喝罵的閒漢不僅不生氣反而更來勁了。
“哎呀,邱嫂子,這是你家的哪房親戚啊,這得美成花了,才戴著麵紗出來的吧,怕咱們多看一眼少一斤肉嗎?”
這話音剛落,就引來哄堂大笑。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王家那娃子讀過幾天書,他說這是啥來著,讓我想想,東什麼顰的。”
東施效顰!這可是姬央這輩子第一回被人這樣說呢,以往全都是彆人效仿她好麼?真叫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美人成村姑遭閒漢戲了。
姬央手裡的鞭子一揚就要打人。
“哎喲喲,哎喲喲,要打人啊,看來還是個辣妹子啊,來啊,妹子,隻管往哥哥身上招呼,打是親、罵是愛……”
姬央一鞭子就抽到那說葷話的閒漢臉上了,立即就是一道血痕。
那閒漢沒想到姬央真敢動手,上前就想動粗,手才抬起來,就聽他“哎喲”一聲大叫,那是肩膀都被人卸了。
這些閒漢都是欺軟怕硬的人,待看清楚是誰動的手之後,立即就撒開腳丫子散了。
沈度站在姬央的麵前道:“你上街怎麼不帶人啊?”若非他恰好回來碰見,姬央就算學了點兒功夫,遇到那些個閒漢,肯定也要吃虧的。
姬央正委屈呢,見著沈度眼睛就發酸,她現在是越來越習慣在沈度跟前撒嬌耍嗲了,正要開口說話,卻晃眼看到了沈度身後站著的人,她的眼睛立即就不酸了,瞪得銅鈴一般大小。
“她是誰?”姬央的鞭子直指此刻已經上前一步立於沈度身側的鮮卑女子。
鮮卑女子和中原女子生得不太一樣,但美都是共通的。
頓珠的肌膚白得就像牛乳一般,眼睛大大的燦燦有神,櫻唇粉嫩,貝齒耀雪。姬央已經是中原女子裡高挑的個子了,她比姬央還高了半截手指。一身雪白釘珠的裙子,頭戴鮮卑人特有的黑冠,頭冠的額前和兩側垂下有各種寶石連成的大流蘇,碧璽、菊石、瑪瑙、貓眼、水晶、綠鬆石、孔雀石,雜而不亂地排列而下,更襯得頓珠如明月朝露一般美貌。
以前姬央看誰都是清秀,到她自己就是盛世美顏,這中間有個斷層,誰也上不來,到今日見著草原上最明亮的明珠頓珠公主時,姬央也隻能承認頓珠已經超過清秀,再進一步就都快趕上姬央自己了。
若是放在以往,姬央當然可以不在乎頓珠,可眼下她自己成了村姑,這落差可就大了。看頓珠光鮮亮麗,而她卻是窮酸落魄,小公主不戰而敗,心裡說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就像一個絕世高手,一時受傷卻被蝦兵蟹將給秒了。
頓珠上前看著眼前大紅大綠的村姑,顯得十分好奇,冀侯這樣戰無不勝的英偉男兒怎麼會跟眼前這個村姑扯上關係,而且這村姑的口氣聽著可不太尊重。
沈度伸手將姬央摟住,小公主雖然瘦,但那不合適的大棉襖穿在她身上一下就讓她腫成了兩個人大,也虧得沈度手長才能環抱過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說好嗎?”
姬央就是性子再嬌蠻,但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公主,自然不能同“情敵”當街“大打出手”,隻能一巴掌拍掉沈度的手,氣呼呼地一個人走在最前麵。
小酒店的掌櫃的都看傻眼了,那看著明顯是貴人的男子居然看都不看他身後的絕世美人,居然追著那胖村姑去了。他砸吧砸吧嘴巴,嘀咕道:“真是搞不懂這些貴人的喜好。”
姬央回到屋裡,聽著沈度在外麵安頓頓珠的住處,然後才聽見他推門而入。姬央立即轉過身背對著沈度,這時候她看見他就生氣。
沈度用拇指指甲刮了刮額心,在他心裡小公主是無一處不好,但人無完人,她身上隻有一點不好就是這醋勁兒實在太大,而且不分時間、不分場合,也不管她自己會不會顯得很難堪。
而且今日這一場醋吃得更是毫無道理,叫外人看了笑話。
“剛才那位是頓珠公主,慕容德的妹妹。”沈度站在姬央身後道,他知道小公主的脾氣,你這時候跟她軟言溫語是沒什麼用的,等得她自己氣兒先消一下。
姬央心裡“喲嗬”一聲,還是位公主呢。
“慕容德和頓珠是慕容鮮卑前可汗慕容子規的子女。慕容子規死後,他堂弟慕容懷山篡位,驅離了慕容德和頓珠。慕容懷山手下第一勇士禿樹想強娶頓珠,今次慕容德投奔於我正是為了保護頓珠。”沈度道。
姬央雖然還是背對著沈度,但耳朵已經側向了他,意思就是讓他繼續說。
“慕容懷山授首,慕容德要回到慕容部收拾殘兵,繼任新的可汗。頓珠就成了他在冀州的人質。”沈度道。
人質?姬央是不信的。慕容懷山和沈度明顯是結成了聯盟,其條件必然是要見到慕容懷山的人頭,所以沈度才會追慕容懷山入鬼山河。
而如今兩人肯定也是誰都不放心誰,所以慕容德以頓珠為人質以安沈度的心,未嘗就不是抱著兩者聯姻的主意而來。
雖然慕容部被沈度打敗,但英勇男兒仍在,沈度得慕容德之助,那就是如虎添翼,前途可期。
現在慕容德還沒有統一慕容殘部,將來一旦慕容德強大起來,沈度會是第二個馮拓嗎?
“你要娶她嗎?”姬央轉身看著沈度。若是不娶,他又拿什麼來安慕容德的心?
沈度被姬央的話給噎了一下,他說得這般明白,小公主還是隻往牛角尖裡鑽,異日他隻怕是連個女的都不能多看一眼了,否則小公主的醋海真是要淹死人。
“我已有正妻,還怎麼娶她?”沈度反問姬央。
姬央沒有回答,眼中起了薄霧,就像看到了未來一般。雖然她不願意往那方麵想,可她知道若非沈度曾許下過承諾,頓珠肯定會進入沈家的。如今慕容部大敗,自然沒有討價還價成為正妻的資格。
可是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不過即使頓珠一時能成為沈家的女主子,可也會和她一般不長久的,沈家的女主子最後終將是祝嫻月或者謝二娘那樣的百年大族之女。
姬央低頭抹了抹眼淚,暗自提醒自己,不管過去,也不管將來的。
沈度歎息著將姬央抱起來,“你就這樣不相信我?我是個見著女人就走不動道的男人嗎?”
姬央憋不住淚水,索性大哭了起來,“可是頓珠很漂亮,比我現在漂亮多了。”
依舊是一團孩子氣,沈度用姬央的手絹給她擦了擦眼淚,“你臉上隻是凍瘡而已,等回了信陽,屋子裡起了地龍,暖和起來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全好了,你依然還是天下第一美人的。”
姬央哭得還是很傷心,抽泣著抓過沈度手裡的手絹自己擦著眼淚道:“你每次這樣哄我的時候,我都覺得背脊發涼。”
好嘛,這話說得可真是戳人心窩子。沈度黑著臉道:“以後你就是哭死,我也不哄你了就是。”
“嗯。”姬央抽著肩膀應了一聲。
沈度臉上的黑色更濃了一重,小公主偶爾也會討厭得讓人想揍她一頓。
“你出門怎麼不帶人跟著?雖然鮮卑大敗,但鎮上未必就沒有他們以前的暗釘。剛才若非我剛好趕到,你就要挨打了。”沈度道,撇開了頓珠的問題,現在可該是他興師問罪的時候了。
“我就想出門買件衣裳。”姬央扯著身上的衣裳道:“我不要穿這個,醜死了。”
“怎麼會醜?格外有種味道。”沈度道。他也沒法睜眼說瞎話讚姬央美貌,也就隻能用味道來統而概之了。醜雖然是醜了一點兒,但隻要是她,他看著就依然順眼。“你用晚飯了嗎?”
“沒有。”姬央搖搖頭。
沈度這才出聲喚了邱嫂進來,“邱嫂,你去把晚飯端來,這兩日如果我沒顧著監督公主吃飯,你就得記得提醒她按時吃飯。”
邱嫂連忙應了,她是沒想到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連女人吃不吃飯的小事兒都會過問。
邱嫂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冀侯不僅管小公主吃飯,而且管得還特彆細。
“這幾日都沒有熱食,你的腸胃肯定又傷到了,先彆吃那些油膩的,也不能吃太飽,我讓邱嫂把粥放到灶上給你一直溫著,你餓了就吃一點兒,切不可過飽。”沈度用力地從姬央嘴裡將雞腿□□道。
姬央不滿地瞪了沈度一眼,沈度伸手將雞腿遞到姬央嘴邊讓她最後咬了一口,她這才重新眉開眼笑。
沈度替姬央擦了擦嘴角的油,“你自己坐一會兒,我先去梳洗一下。”其實以沈度愛潔的性子,早就該去沐浴了,隻是顧著姬央要準時用飯,這才先陪她吃了東西。
邱嫂收拾了碗筷,就在門邊坐著納鞋底,她是個閒不住的婦人,一邊將針在頭發上蹭了蹭頭油,一邊打量坐在炕上的安樂公主,心裡想著天下果然還是皇帝的女兒最尊貴,瞧駙馬對公主多敬著捧著。
沈度洗漱完出來時已經換了身乾淨袍子,然後撩起下擺在姬央身邊坐下,轉頭吩咐邱嫂,“邱嫂,去打一盆溫水來。”
邱嫂“哎”地應了一聲,趕緊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兒,等她回來時,險些沒把眼珠子從眼眶裡驚得跳出來。
沈度正拿著小剪子給姬央修剪腳趾甲,這人就是光長指甲不長肉,指甲太長碰在鞋上,走路走太久了,大拇指的指甲蓋一碰就疼。
邱嫂趕緊上前道:“侯爺,要不還是我來吧?”
“不用,你把水放到一邊就成。”沈度捉著姬央的腳不許她動,“彆動,還得磨一磨,省得刮傷你自己。”
姬央打量著一旁驚得呆掉的邱嫂,心想讓她可彆被沈度給騙了,她自己也是第一回享受駙馬親自給她修腳趾甲的美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