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音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憋屈。
哪怕以前碰到實力他之上的特級咒胎,他也能靠術式力挽狂瀾,但現在這個對手已經不是術式會不會被解除的問題了,而是他連發動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在體術方麵的差距太大了。
想要使用「萬物皆可電子化」,他就必須近身,可他一旦靠近伏黑甚爾就像對上了一台全自動絞肉機,停止運行的開關藏在絞肉機的後麵,哪怕他狠心把手往裡一伸也無濟於事,最終隻會白白失去一隻手。
運氣不好的話,整個人都被拖進去攪成肉泥。
不僅如此,那隻咒靈是個類似武器庫的存在,肚子裡藏了大量的咒具,伏黑甚爾能借助它時不時地更換一把咒具,靈活多變的戰鬥方式使得更難招架了。
但也因此,觀月音基本可以確認了。
解除術式多半是咒具的能力,即那把造型奇特的短刀,而不是伏黑甚爾自身的能力。
這個男人的情況應該是「天與束縛」,以自身的咒力來換取超強的肉.體天賦,否則很難解釋得通為什麼他的速度、力量、防禦等等方麵都到了變態的程度。
“——我說,你是直覺係吧?”
伏黑甚爾遊刃有餘地躲開刺向眼睛的刀尖,他揮動了一下手臂,咒具向觀月音的方向橫劈過去。
正常來說,這一下足以將人腰斬,但在他動手的同一時間,觀月音向後一個空翻,躲過了攻擊,也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你完全跟不上我的速度,全靠直覺先一步動起來,所以才會有一種你能勉強跟上的錯覺。”伏黑甚爾一語道出真相,他單手扛著一把毛絨護手的太刀,不緊不慢地向狼狽不堪的金發少年走去,“如果我們的實力相差不大,這點天賦能成為左右戰局的關鍵。”
他瞥了一眼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白發少年:“比如那邊那個,他就是沒察覺到才被我刺穿了喉嚨,如果換作是你的話,應該能靠直覺勉強躲過去吧。”
觀月音單膝跪地,單側的肩膀靠著樹乾,趁著伏黑甚爾說廢話的功夫,他才能稍微喘息片刻。
雖然交手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他用儘了渾身解數,體力消耗極大,更彆提他的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行動越來越費勁了。
反觀對方,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
“就算你能躲過去也沒用。”伏黑甚爾嗤笑一聲,“你和五條悟的實力差距太大了,這種戰鬥天賦在你身上就是暴殄天物。”
觀月音對這些無用的嘲諷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態度,壓根兒沒往心裡去,性命攸關的時刻,他在頭腦風暴下一步該怎麼辦。
和伏黑甚爾說的一樣,他已經到極限了,下一擊多半是躲不過了。
看樣子伏黑甚爾是不打算換武器了,他應該是解決對手還要發表幾句感言的類型,趁這個機會,或許自己可以得手。
賭一把吧。
賭他有沒有本事讓這台自動絞肉機暫停。
觀月音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卻無比清明。
貿然用手機不可行,對方不是智力低下的咒靈,絕對會察覺到有什麼貓膩——肯定的吧,如果有個咒術師突然掏出手機往自己的身上拍,他肯定也會躲開的,鬼知道是什麼稀奇古怪的術式。
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把術式藏著掖著。
他在等一個能夠反擊的時機,但對方始終沒有暴露任何破綻。
現在是他最後的機會。
“很遺憾,你猜錯了。”觀月音用左手的袖口抹掉了擋眼睛的血跡,借力將袖口下的手機往前推了推,以握拳的姿勢捏著其頂部,“那不是戰鬥天賦,更不是直覺,而是我的術式,滿足一定條件可以預測到對方的動作。”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編造謊言。
“術式公開?”伏黑甚爾無所謂地挑了挑眉,“你差不多要不行了吧?就算預測得更加提前、更加準確,你的身體也跟不上了。”
他眯起眼睛,散發著冰冷的殺意:“該送你上路了。”
伏黑甚爾驟然加速,出現在幾米之外的觀月音的麵前。
觀月音想躲卻無力躲開,鋒利的刀鋒快得無法用肉眼捕捉,隻見視野內閃過一道白光,隨即,銳器刺入體內從背後穿出,飆出一大片溫熱的液體。
“咳、咳……”
喉嚨湧起一口濃鬱的鐵鏽味,順著嘴角淌下,觀月音已經儘力避開一刀刺穿心臟的結局,但還是免不了身負致命傷。
“去地獄和五條悟團聚吧。”伏黑甚爾握著刀柄,惡劣地旋轉了九十度,“本來以為會耽誤一會兒,沒想到那麼快就解決了。”
觀月音疼得臉色發白,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服,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黑發男人,攥著手中的咒具,筆直地朝著握著那隻太刀柄的手刺了下去。
“哢嚓——”
刀片碰上緊繃的肌肉,就像一片又脆又薄的玻璃似的從刀柄處斷開,崩裂的刀片受力彈到了半空中,與赤眸齊平的那一刻,如有燃燒的火焰卷上了刀鋒。
觀月音抬手向前一揮,刀柄命中了斷刃,斷刃如一往無前的箭矢,刺向對方的眼睛。
他不認為這能對伏黑甚爾造成什麼傷害。
無所謂,這樣就足夠了。
伏黑甚爾偏頭躲過,在極近的距離下,一截黑發被削了下來,細碎的發絲在空中飄散。
觀月音沒有理會,趁著這個短暫的間隙,他將刀柄的機關往後一推,末端彈出一小截尖銳的刀片,反手將其捅向了伏黑甚爾的胳膊。
這把折疊刀是雙頭的,儘管隱蔽性設計得很好,容易讓人措手不及,但末端的刀片太小且太短了,一直被他吐槽和美工刀沒什麼區彆,頂多隻能應急或者偷襲。
伏黑甚爾的右手將太刀往裡捅了一截,左手鬆開刀柄捏住觀月音的手腕,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真熱情,那麼著急挽留我嗎?”
他扯開留下疤痕的嘴角:“但我已經說過了,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驀然,綠眸一沉,他放開握著刀柄的右手,以常人無法做到的反應速度,迅速地從咒靈的口中抽出一把短刀,看也不看地往旁邊一捅。
“啪!”
是屏幕裂開的聲音。
“噗嘰——”
是肉.體被貫穿的聲音。
觀月音的手掌連帶著手機一道被「天逆鉾」刺穿,術式被強行解除,掌心滲出的血液順著裂痕流入了手機,而他離伏黑甚爾的身體隻有幾毫米的距離。
雖然他一開始就沒有抱著必定成功的信念,但離成功隻差一步之遙時,說不動搖是不可能的。
差一點,他就碰到了。
隻要他稍微再快那麼一點。
可惡……
“哦?”伏黑甚爾偏過腦袋,綠色的眼眸像是狼的眼睛在黑夜反射出的幽光。
貫穿腹部和掌心的兩把咒具被抽了出來,留下駭人的血窟窿,這次伏黑甚爾沒有近距離地和觀月音扯東扯西,而是果斷地對著他的腹部踹了一腳,身體如炮彈般飛了出去。
觀月音接連撞到了好幾顆樹,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哢嚓哢嚓”的斷裂聲,他不知道是樹乾斷掉的聲音,還是骨頭斷掉的聲音。
最終,他如破舊的玩偶般落在了地上,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翻滾了幾圈,在地上留下紅墨似的痕跡。
“好險好險。”伏黑甚爾嘴上這麼說著,臉上卻沒有任何慌張的表情,“原來是個小騙子啊。”
他瞥了一眼幾米之外還在掙紮著爬起來的金發少年,對方剛撐起來就手一軟,無力地麵朝下倒了下去,半天也沒有爬起來。
若不是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他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樣。
刀片是觀月音故意找了一個容易斷裂的角度,好讓伏黑甚爾的注意力停留在迎麵飛來的斷刃上,但對方肯定不會被這樣的小把戲分散注意力,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一個障眼法。
而他的下一步是推開咒具末端的刀刃,直接攻擊伏黑甚爾。
理所當然地,他的行為被當作了窮途末路的最後反擊。
事實上,這也是障眼法。
觀月音早在刀片斷開前就推出了左手袖下的手機,兩個障眼法都是為了讓伏黑甚爾把注意力停在他的右手上,而咒具末端的小刀也不是他隨便一捅的,他料到這個位置、這個角度、這個力道會讓伏黑甚爾選擇拉近雙方的距離,免去了他主動近身的麻煩。
他甚至還瞎編了一個術式,讓對方以為他走投無路,隻能把自己的底牌拿出來,通過術式公開的方式來提升威力。
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伏黑甚爾的反應能力太快了,包括感知力,在觀月音即將觸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
說真的,這才是不折不扣的直覺係吧?
如果他拔出手裡這把太刀或者拿出的是其他咒具,哪怕他及時反擊,得手的依舊是觀月音。
可偏偏是能夠解除術式的「天逆鉾」。
這個看起來非常輕浮的男人,在戰鬥中相當謹慎。
“雖然不知道你真正的術式是什麼,但剛才被你得手就麻煩了吧?安全起見,還是離你這個小騙子遠點吧,反正你這身傷勢也活不了多久了。”
伏黑甚爾把兩把血淋淋的咒具塞到了醜寶的嘴裡:“走了,再陪你糾纏我就不能在「星漿體」同化前趕到了。不過,你們這些……”
再之後的話,觀月音就聽不清了。
好像是嘲諷吧,無疑就是你們咒術師怎麼怎麼,自己這個沒咒術的怎麼怎麼,結合之前對他的冷嘲熱諷,他猜也能猜到大概講了什麼。
反正他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觀月音趴在地上,被刺穿的左手下方,是「天逆鉾」拔.出來的那一刻,被他下意識握住的手機。
他勉強地睜開一隻眼睛,因失血過多而模糊不清的視線裡,黑發男人幾乎完好無損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徹底消失在了視野裡。
他還能撐多久?五分鐘?十分鐘?
雖然他能保證傷口全都避開了內臟,但貫穿傷太多造成的大失血會威脅生命,哪怕咒術師的生命力一向頑強,但血放乾了照樣是會死的。
哪怕傷勢不容樂觀,觀月音也沒有半點對死亡的恐懼,唯有不甘的情緒在心中瘋了般的迅速擴散,像是灼燒靈魂的火焰讓他充滿了恥辱。
……煩死了。
這副該死的勝利者的姿態,讓他火大。
就在這時,腦海內猛地浮現出了五條悟被刺穿頭顱的畫麵,那股惱人的負麵情緒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瞬間在他的心中熄滅,隻剩下一股讓他渾身發顫的寒意。
明明、明明隻要他再快一點…….
隻要剛才那下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