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回營,已是次日寅時, 帶出去的一小隊人馬雖有傷患, 卻無一亡故。
如此兵行險招, 眼看危險, 實則出其不意, 給了潰退的夷狄人馬沉痛一擊,有命奔逃回大本營的潰軍寥寥無幾, 現任巴赫單於氣得一掌拍向身邊幾案,雕花幾案頓時四分五裂, 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
看著這幅情形,潰軍小頭目心跳仿若擂鼓,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這一下要是拍在自己身上, 哪裡還有命活著, 於是愈發小心翼翼, 字斟句酌地將這場戰事的細節一一稟告。
巴赫聽後,利落地揮退眾人,獨自窩在營帳裡一日一夜,滴水不沾,粒米不進, 翌日出來時,整個人蓬頭垢麵,緊急召集各部首領商議往後的戰略。
溫衡翻來覆去,直到醜時才隱隱有些睡意, 不到一個時辰,葉卿便率隊回營。
小隊人馬齊聲吼唱著勝利的口號,這股喜悅很快感染到整個軍營,士兵們聞訊,紛紛從床上一躍而起,跑出營帳,圍著葉卿和追隨他偷襲潰敵的精銳起哄。
一時之間,“將軍威武”、“大燕萬歲”的吼聲響徹雲霄。
溫衡被這股喧鬨徹底弄醒,心下卻並不著惱,反而隱隱鬆了口氣。
他隻道是為大燕的勝利而高興,更深的想法,卻並不細思。
等外頭鬨完,葉卿返回營帳時,溫衡又下意識地閉上了眸子,裝作熟睡,葉卿當然知道他是裝睡,往他那裡瞥上一眼,隻當不知,脫下染儘鮮血的衣衫,拋到外帳,把自己往床榻上一摔,挺屍!
這一仗滿打滿算,熬了整整一天,確實把他累得夠嗆。
孕期滿八個月以後,溫衡的身體將養的差不多了,葉卿也終於允許他下地。
此時已是四月天,江南正值春暖花開的好時候,北疆雖然比不得江南,衣著也已經單薄起來,溫衡的肚子已經大到沒辦法遮掩,便是纏著布條,也依舊明顯。
他從葉卿的營帳搬離,住到禁軍們的駐紮地點,葉卿也不阻攔,隻是在他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冷聲叮囑:“照顧好你自己。”
溫衡披著單層的披風,勉強將孕肚遮掩住些許,背對葉卿微微頷首,便挺直背脊,頭也不回離開這處住了一個月的地方。
接下來,他需要參與到將領們的議事中,親自參與戰略計劃的製定,想要達成目的,這一步絕不可避免。
見他終於被葉卿“放”出來,不少將領揣摩著將軍的意思,紛紛迎上去敘話,不過,當葉卿出現在議事處,對待溫衡的態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擺明了把人當作透明之後,將領們也就不敢太過靠近他了,見此,那些暗中聯絡好的將領收到溫衡的眼色,也退了回去。
這種擺明在台麵上的排擠態度,在這群大燕將領中間難免有些小兒科,不過,對於葉卿而言,有用才是真理,至於幼稚不幼稚的,他不在意。
將帥如果需要看皇帝的眼色行事,那麼對待監軍的態度就會殷勤些,如果自己大權在握,也就不會太把監軍當回事兒,葉卿如今的處境,偏偏就是後者。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憑什麼對滿座久經沙場的將領們指手畫腳,於情於理,溫衡初來乍到,合該受此冷遇。
已經投向皇帝這邊的將領,之所以能聽從溫衡的命令行事,一則是由於那份忠君報國之心,二則,他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事情敗露,在葉卿這邊絕對討不了好,於是隻能拚著一條道走到黑。
葉卿已經出了招,溫衡也不是善茬兒,關鍵時候,把一個“忍”字做得極為出色,縱使這個監軍當得無比艱難,他也能麵不改色地坐在議事處聽著將領們議事,即便偶爾提出些建議,卻被置若罔聞,還是能整整披風,穩穩地坐下去。
這種情況下,他便真的隻能起個“監督”作用,想要親自參與計劃的製定,還得再想辦法。
最起碼,他得讓眾人看到他本身對於這場戰事的真正價值,而不是遠在京師的太傅、內閣次輔、戶部尚書這些虛名。
他其實一直在等,等待著一個站穩腳跟的機會。
好在,夷狄那邊有了新的動作,溫衡也有沒等待太久。
根據線報,這一次,由巴赫單於親自領兵,駐紮於大燕軍營二百裡開外,看樣子,是準備和大燕這邊決一死戰了。
前期的小規模碰撞不值一提,第一次大規模的交鋒,出現在半個月之後,彼時,正是葉卿親自領兵,對方,也是巴赫單於親身上陣。
這一戰,不可謂不艱難!
一開始就是大股兵力的直接交戰,夷狄的騎兵部隊異軍突起,直插大燕軍隊腹地,拚著一去不回的架勢,將大燕軍隊的陣型衝擊成左右兩半,隨後,巴赫單於有意無意地引著葉卿所率領的左半部分軍隊往西走。
葉卿將計就計,領軍往西方且戰且走,暗中派一小隊人衝出重圍,去右半部分軍隊那邊傳令,分出精銳部隊,騎快馬暗中從東往西包抄。
西邊兒,當兩方軍隊都隱隱有些後繼無力之時,西北方向突然又衝出一隊精神抖擻的夷狄人,對大燕軍隊形成猛烈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