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引一走,孟侜的小肩膀忽地塌下去,他把藥包拍在薑信身上,有氣無力道:“幫我拿著。”
薑信接過來嗅了嗅,“你現在要喝藥嗎,我讓黃師傅給你煎一劑。”
黃師傅是以前的隨隊軍醫,孟侜咻一下警惕地把藥搶回來,拆下一包,往廚房走去,“不必勞煩黃叔,我自己來。”
薑信分外熱心:“堂舅舅幫你啊大外甥。”
孟侜把褐黃的湯汁倒出來,捏著鼻子喝了,薑信適時呈上兩顆蜜餞,被孟侜塞回他嘴裡:“我不用。”
口舌麻木,心裡更苦。
喝完之後,孟侜把藥渣瀝乾,扔進灶爐子,就著乾柴一起燒成灰燼。
薑信撓著後腦勺,總覺得大外甥今晚不大對勁,喝碗藥搞得跟毀屍滅跡一樣,戲文裡皇帝後宮才這麼演的吧?
“藥味太重,燒了乾淨。”孟侜拍拍他的肩膀,給他洗腦。
“是麼,我怎麼沒聞到?”
“你鼻子不好,有空讓黃叔給你看一下。”
“哦,難怪……”薑信深信不疑,孟侜說不好那就是不好,可藥味重,怎麼不吃他的蜜餞啊……他疑惑地嚼著蜜餞,好甜。
***
季煬傳回消息,他帶兵包抄衝靈,在七個鑿出的洞穴中找到了大批兵器和勞工。
村民解救回家,自動破除了“戰神征兵”的謠言,被抓壯丁的人家感恩戴德,現在隻認一個戰神——楚淮引。
季煬運氣好,去時沒有遇見陰兵過道,把罪魁禍首捆成一捆準備回京複命時,山間風起,雷雨交加,有人裝神弄鬼試圖營救逆賊。季煬謹記孟侜的囑咐,認準了一條路拚殺,風雨驟歇時,鬼神露出真麵目,地上屍體橫陳,這回真成了鬼去見閻王。
季煬運著幾大車囚犯贓物進京,光明正大留了一半的軍隊駐紮,順便繼承了洞穴裡的勞動成果。
楚淮引在朝堂上舊事重提,說五年前被王家貪墨的軍餉下落不明,兒臣覺得十分蹊蹺,擅自順著往下查,果然為我大魏揪出了一波反賊!
天元帝近來身體加速衰敗,頭昏眼花,隻有謀反這個詞能讓他高度關注。
“誰!”
楚淮引點名:“劉鴻寶。”
劉鴻寶肥胖身軀一抖,撲通下跪叩頭:“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家父臨終前對臣說這輩子陛下對劉家的恩德無以為報,願來世再為君臣。臣遵父遺言,願為陛下肝腦塗地,怎會做出背叛陛下之事!”
天元帝也不相信,劉德是他最信任的臣子,甚至比兩個兒子更親近。
“劉德憨厚老實,十三年,刺客近身,劉德替朕擋住毒刀,忠心可鑒……後來朕讓他總領五城兵馬司,他數次推脫,稍有人員變動就要進宮與朕商量,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劉德裝傻充愣的本事不小,結巴,沉默寡言,每天徒步上朝,隻走固定的幾塊青石板,有一回下大雨衝壞了一塊,變成一個積水坑,他也愣愣地直接踩進水坑裡不懂得繞一步。此事被同僚看見,上朝的時候當笑話和天元帝一說,天元帝不僅沒有嫌棄他笨,反而更加信任他。
說白了,天元帝做夢都擔心自己兩兒子逼宮,因此京城布防一直放在劉家人手裡,劉德死了就由他兒子繼承。要他正視這個問題,難。他更容易懷疑楚淮引動機不純,想爭奪京城兵權而故意陷害劉家。
楚淮引宣衝靈主犯覲見。帶著鐐銬的犯人麵容臟汙,但能輕易看出其與劉德相似之處。
赫然就是同宗同脈的血親。
天元帝老眼昏花,還沒發話,二皇子臉色一變,沉不住氣了。右相王家倒台之後,劉家已然是他最後的王牌。眼看楚淮引把證據一一亮明,二皇子自然急了,至少今天不能讓天元帝懷疑他們,京城是他們的地盤,這次楚淮引突然發難他猝不及防,隻要再多一點時間,他就有把握能銷毀罪證翻案。
“父皇,劉德忠心為國,這其中定有誤會!”他側過身,大義凜然地斥責楚淮引,“五年前皇兄率軍開赴北境,劉統領不重名利,二話不說讓出戰場。如今他屍骨未寒,你在這大殿之上空口指控,未免讓其他大臣寒了心啊!”
其他大臣紛紛附和,二皇子一派給楚淮引扣帽子簡直得心應手。
楚淮引冷笑著睨他一眼,空口?證人都帶上來了,裝瞎的本是倒是不小。
右相嚴鑲上前一步:“大量兵器從衝靈山流入京城,實為大患,臣請陛下清查京城,揪出藏匿之處!”
天元帝不怒自威:“此事交給左相,孟甫善接旨。”
一直避免陷入爭論的孟甫善上前領旨,還不知道他的老丈人也是主犯之一。
這下有好戲看了。
嚴鑲心裡偷樂,麵上還要做出不被天元帝信任的頹悔。
二皇子和劉鴻寶對視一眼,一下朝便匆忙出宮。
被帶上來的主犯渾身癱軟,他慣常在衝靈為虎作倀,橫行霸道,金鑾殿裡個個身份高貴,把他徹底襯成了一隻軟腳蝦。他伸手抹了把汗,麵容居然有細微的變化,不像方才那麼神似劉德,甚至可以說不像。
他確實是劉德親弟,十幾年前就坐鎮衝靈,連劉鴻寶都記不清他的樣子。楚淮引讓人將他化得更像劉德,為的就是刺激二皇子。
衝靈之事找個替罪羊太容易了。替朝廷練兵和私人練兵,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翻,就看陛下相信誰。
但二皇子慌忙之下替劉德說話,以天元帝多疑的性子,矛頭就會從楚淮引頭上轉移,對準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