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馬車愈往下走, 孟侜愈加發覺這山上的岔路之多, 如果沒有仆役帶路, 他估計兩天都走不出去。
管嘉笙這一路八成是遇見很多阻礙,才選擇走這條較有迷惑性的路。
仆役每經過一個路口,都要張望一陣看路。孟侜注意到他看的時間太長了。
車頭已經拐向一邊,仆役居然不看前方, 目光還留在路旁,仿佛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注意。
孟侜留意了一下,居然讓他發現了某種標記, 每個路口都有,且明顯是新布下的。管嘉笙沒必要在來時的路做標記, 那肯定是仆役偷偷留下的。
“說!”孟侜腳下用力。
仆役笑了出來, 湧出一口黑血,“管嘉笙都已經死透了,你還管這個做什麼?”
孟侜臉色一變, 倒退半步,有人跟在管嘉笙後麵追殺他!
一腳踢開服毒自儘的仆役,孟侜割斷馬車的繩索, 騎單馬上路,他捏緊了韁繩, 想到什麼, 跑進剛才的醫館, 一把拉走郎中, “十萬火急,一百兩!”
郎中眼睛一亮,果然有錢:“等等,我有馬。”
郎中年輕的時候是個走南闖北瀟灑不羈的遊醫,四處拜師,遇見個曬草藥比彆人乾得快的藥農,也非賴著求人教他。可惜一直沒遇見什麼神醫,挫敗地回鄉,年紀大了被老娘揪著耳朵開間醫館穩定下來。
一上馬跑得比孟侜還快,孟侜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吼著“不是那條道!左邊!”
還沒靠近破廟,一陣風裹著濃重的血腥味吹來,孟侜嗓子一緊,胃裡翻騰,差點從馬背掉下去。
他無暇去管身體的反應,跳下馬,幾步跑到廟內。
麵容風化模糊的菩薩依舊低眉端莊,蓮花座上濺了幾滴鮮血。管嘉笙夫妻倒在血泊裡,周圍躺著幾個黑衣人的屍體。
孟侜悔恨莫及,他早該想到管嘉笙的處境,蘇州園林血案凶殘嗜血,他們怎麼會輕易放過管嘉笙。他看見那些標記就應該立即返程!
他無比自責,卻忘了對方有備而來,回去也是送死。
郎中沒見過這等場麵,自詡江湖豪傑的他有些腿軟:“江湖尋仇?”
“朝廷命官,你快看看。”孟侜不抱希望,他閉了閉眼,全身血液都在發冷。
“一劍穿腹,後腦重擊。”郎中把抱在一起的管嘉笙和他夫人小心分開,“還有氣。”
“那你快救他!”
郎中一攤手,“沒救了,我又不是神醫。”
此時,管嘉笙緩緩睜開眼,昨夜言語之間孟侜表現出對太子的熟悉和擔憂,讓他遲遲不咽下最後一口氣,賭一把孟侜會回來。
孟侜小心翼翼扶起管嘉笙上身,不敢碰他血淋淋的後腦勺。
“替、替我。”管嘉笙孱弱的視線在孟侜那張相似的臉龐掃過,最後看了一眼妻子,闔上眼皮。
眼角一滴淚滑過,掉在地上,融入未乾的血滴。他知道管嘉笙什麼意思。
因為孟侜是逃出京城,所以管嘉笙願意把自己的身份給他,但同時也給了孟侜責任和四處潛伏的危機。
選擇權在孟侜。
孟侜握緊拳頭,眼裡閃過堅定。
……
追查朝廷五品官,實在是一群窮凶極惡之徒。更可怕的還是隱藏在朝廷裡的那些奸細,蘇州到京城這一條線都不乾淨。
孟侜不怕進京遇見楚淮引,被認出身份,他完全可以一推四五六,比如腦袋在水裡磕到石頭,撞壞進水失憶,相關劇本他在腦海裡一搜就能搜出七八本。
但他怕被發現懷孕。
孟侜和管嘉笙這兩種身份唯一差彆在於,管嘉笙不會懷孕,就算會,楚淮引也不會覺得孩子是他的。
他必須快速解決這一係列事,在肚子超過啤酒肚的範圍之前,再次請求調回蘇州。
小鎮到破廟這條路他來來回回幾趟,孟侜站在破廟前,望了一眼往南方向的小路,嘴裡輕輕念了句,毅然轉身向北。
剛走出一段路,忽然聽見微弱的呼救聲。
孟侜耳朵一動,辨認出是管嘉笙另一個仆役,胖阿福。
他在破廟沒看見他的屍體,還以為他也是黑衣人一夥的。
順著聲音來到一個天然形成的深洞,孟侜一探頭,人就在裡麵,摔得灰頭土臉的。
黑衣人殺來的時候,管嘉笙讓阿福帶著妻子先跑,阿福拉著夫人往樹林裡瞎跑,半路夫人反應過來,說死也要和管嘉笙死在一起。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哪來那麼大力氣,掙脫了阿福,朝破廟跑回去。
阿福覺得夫人念的兩句“生同衾死同穴”非常有氣勢,於是跟著一起返回,哪知一處枯枝掩蓋的平地,夫人安然過去,他卻一腳踩空,直接掉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