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上)(2 / 2)

如山墜,如天崩。

羅騫馱攜帶必殺之勢而來。

陸青山扯了扯嘴角,第四次默念道:“天罰!”

天雷炸起。

列缺,雷光耀起。

流華蕩過。

在這無法形容的極致璀璨雷光麵前,就像常人直視日光一般,羅騫馱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當流華橫掃而出,羅騫馱身形倒衝而起,再次被震開。

第四道天罰。

在進入深淵時,列缺總共存有十三道天罰,經過浮屠王城那一場浩大的七九天劫後,直接是蓄滿,天罰數量增長為二十道。

二十道天罰,便是陸青山最大也是最後的底氣。

每一道天罰的祭出,都代表陸青山所麵臨的的一次死局。

也就是說,若是沒有天罰,陸青山如今已經是死了四次了。

第四次被擊退兩萬丈的羅騫馱,強行逆轉喧亂的氣機,四臂中有一臂頹然下垂,鼻中也流淌出了觸目驚心的鮮血。

肉身的疼痛並不被羅騫馱當做一回事。

他隻是死死盯住陸青山。

“我從未想過,一個渡劫境的修行者,能夠在我手中拖延這麼長的時間,我還是低估了你。”

陸青山沒有說話。

他的諸般手段假若不是用來對付修羅王,即使是尋常的頂級魔尊,都有可能做到必殺,但想用秘法與天罰來殺死羅騫馱,遠遠不夠。

這三天來他所做的這一切,看上去好像隻是無謂的拖延時間罷了,終究難逃最後的一死。

真的隻是無謂的拖延時間嗎?

一望無際的巨大湖泊之上,綿延不知道多少萬裡,好似一片海。

一道川流在湖水中湧動,天上則是一個巨影在急掠。

轉戰,轉戰,再轉戰。

不知道換了多少處戰場。

西北之地,縱深不知多少萬裡,不隻荒野,包攬世間種種地形。

更重要的是,它荒蕪、貧瘠,人煙罕至,幾乎不會有外人打擾。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戰場了。

借助忘川的鎮海之力,在湖底行走,罕見獲得了地利的陸青山,終於可以稍稍緩了一口氣。

隱藏在湖底,羅騫馱就能不再像之前那般輕易鎖定他的位置。

他隻能是在湖麵上不斷對著湖麵出拳,一拳拳砸在湖水上,即使有著水的阻力,磅礴的拳罡依然是能直擊湖底,一副要通過隔山打牛將陸青山活活震死在湖底的姿態。

當然,陸青山也不是一味的挨打,他就像潛藏在水底的刺客,時不時就會抓住羅騫馱的換氣之機,破水而出展開一次奇襲。

兩人沿著湖泊,向著西北之地的更深處而去。

這一戰拖到現在,羅騫馱早已經不再指望能一招定生死了。

不論是層出不窮的劍群,還是到了死地之中必然出現的天罰,都將這一戰不可避免地帶向了拉鋸戰中去。

整整半月的追逐廝殺,雙方轉戰不知道多少萬裡,迎來了一個極為罕見的雷雨天氣。

大雨磅礴而下,烏雲滾滾,雷暴起伏。

但是這場雷暴,又顯得格外不同。

不隻是春雷,還有天雷。

列缺的歸難神通醞釀至今,但凡觸發,那就是雷劫之海。

譬如現在。

天雷如巨石滾走於似黑色絲錦的雲層中。

雷聲轟鳴,紫電交織,九天之上好似有無數仙人在怒斥。

閃電雷鳴,天空如同炸開一個窟窿。

數百條紫雷轟然墜落,直直降臨砸向羅騫馱。

饒是羅騫馱速度奇快,這雷劫就跟生了導航一般,轉彎折返,激射而至。

羅騫馱雙膝微蹲,然後一腳踏出,四臂抬起,畫一個圓,有起手撼昆侖之勢,憑借自生極力,硬生生托舉起這片雷劫之海。

他的身形驟然下墜千丈,但那紫雷也隨之炸碎,如同水缸破裂後鋪散流泄開來的流水,在羅騫馱的身軀上遊走。

狂暴的雷劫之海,對他強大的神魔體進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侵襲,卻始終沒有能夠在他身上留下什麼傷,隻是割散了他的頭發。

銀白色粗如蟒蛇的頭發,披散在他魁梧如山的恐怖身體後方,加上那一身冰冷的玄甲以及青色猙獰的麵孔,看上去就像是佛經畫卷上的一尊魔神。

羅騫馱緩緩吐出一口氣。

前方陸青山的渺小身影還是那般滑溜,一觸即分,再次奔出千裡。

可他的氣息,明顯在衰弱。

轉戰至今,羅騫馱一直在擴大勝算。

暮時的雪地,如墮永夜,厚實的雪雲遮住了漫天的星光與月華。

西北之地,漆黑一片。

劃破天際的劍光,便閃耀成了流星,如過人間。

戰場已經從一開始的荒野變化為如今的極寒之地。

大雪飄下,比煙花還要寂寞。

持續二十天的追殺,在這個罕見的極夜,終於要迎來尾聲。

二十天。

二十次山海之力。

二十萬劍。

二十道天罰。

還有七次破法。

陸青山耗儘所有,走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才換來這寶貴的二十天時間。

望著肉眼可見已是強弩之末的陸青山,羅騫馱沒有半點勝利在望的得意之情,心中隻有終於要結束的如釋重負。

二十天的高強度生死追逐戰,饒是他也不免感到深深的疲憊。

羅騫馱一身冰冷的黑色玄甲,在漫天寒風中紋絲不動,卷噬所有夜色。

“你陸青山可算雖死猶榮。”羅騫馱深深道。

二十天來,始終不肯放棄,始終不願去見閻王的陸青山,此刻竟好似放棄掙紮了一般,不再遁逃,停下了腳步。

他左手的列缺已經不知所蹤。

劍域的紫金色光芒已經隱去。

法力枯竭的陸青山,早已再撐不起道域。

經過二十天鏖戰,陸青山的血水早已浸染衣襟,然後凝固,以至於衣衫變得沉重,貼在身上,並不被寒風吹動。

唯有他的頭發在雪中亂舞。

陸青山披頭散發,眉心一枚紫金蓮花印記如風中殘燭在極夜閃耀著最後微光。

他抬頭望了眼被雪雲遮擋見不到半點月華的夜空,然後視線下墜,落道羅騫馱身上。

二十天來一直沉默著的陸青山,第一次主動開口。

“豈能無劍?”

鏘!

鎮魔好像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麼,發出一聲鏗鏘長吟作為回應。

其聲若山澗流水,鳴叮悅耳,又似清風拂月,清越朗快。

然後,陸青山又問。

“豈能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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