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淡淡的說著,一雙玉手不經意的滑過安安上好柔軟的皮毛,語氣帶著慵懶氣息,仿佛隻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
可是董庶妃卻不免額角沁出冷汗,她知道,這怕是她最後一個機會了。
董庶妃如是想著,直接拔下一根發簪,茯苓頓時臉色一變,護在了靜姝身前:
“董庶妃!你要做什麼?!”
董庶妃看了一眼茯苓,然後下手快準狠的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道血痕:
“妾身願以此明誌!”
血花在董庶妃纖瘦的手臂上迸濺,那傷口深可見骨,血流如注。但董庶妃硬撐著沒有倒下,她倔強的看著靜姝,緩聲道:
“娘娘如今,可願信了?”
妃嬪身體有瑕者,依著規矩是不能侍寢的,董庶妃這是以此明誌,斷了自己的承寵的可能,全權依附於靜姝。
靜姝定定看了董庶妃一會兒,忽而笑出來,她擊了擊掌:
“董庶妃好膽色,真是由不得我不信。不過,董庶妃甘願付出如此代價,你要什麼?”
董庶妃默了默:
“妾身彆無所求……”
“嗯?”
靜姝挑高了眉,淡笑著:
“董庶妃可想好了說話,在我這兒,隻能說真話,但凡有一句假話,你便不必再登我的門了。”
靜姝說這話的時候都是笑著,可是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讓董庶妃不由心下一淩,隨後將頭低得更低了些,她低聲說道:
“妾身……想要懿嬪娘娘施下雨露,妾身想要日子不要那麼難過,妾身想要讓清霜不要那麼辛苦……”
董庶妃惴惴不安說完後,抬起頭看著靜姝,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多了些,可是她不敢在懿嬪娘娘麵前在說假話了。
她總覺得懿嬪娘娘那雙清澈見底的杏仁眼,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看透人心。
靜姝聽了董庶妃這話,臉上的笑容才變得真切起來,她伸出手讓茯苓扶著自己,走下羅漢床。
然後,靜姝緩步行到了董庶妃的麵前,伸出了手:
“董庶妃如此誠切,我自然領受,起來吧,地上涼。”
董庶妃顫抖著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到了靜姝的掌心,心口壓著的巨石,這在悄然落地。
但等站起後,董庶妃這才整個人突覺腳下一陣無力,一個踉蹌,撲了靜姝滿懷。
“妾身,妾身知錯,妾身知錯。”
董庶妃慌裡慌張地認著錯,嚇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靜姝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的齜牙咧嘴,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旁的話就甭說了,那可否請董庶妃你先起來?”
“是,是,是……”
董庶妃這才發現,靜姝雖然體弱,可是那身上有勁兒呢!她居然憑一己之力,撐了兩個人不倒下去。
最後,兩個人在宮女的幫助下,這才都站直了。
靜姝扶了扶自己有一些散亂的鬢發,抬了抬下巴:
“茯苓,上茶來。蓮蓉,去取金瘡藥來,給董庶妃包紮。”
隨後,兩人方在桌前坐下。
茶水熱氣氤氳,茶香嫋嫋,兩個人隔著桌子說話。
不多時,蓮蓉便將金瘡藥拿了過來,靜姝並沒有第一時間給董庶妃,而是在手裡顛了顛,挑眉笑著問的:
“不知道我這裡的金瘡藥,董庶妃你可敢用?”
董庶妃忙低頭道:
“娘娘恩澤,妾身自然甘願領受。”
靜姝嗤笑一聲,將金瘡藥丟給清霜:
“得了,既然你信得過我,那你就用吧,至於你剛才所說的那件事我很感興趣。”
她在進宮前,因為雲香一事和阿瑪,額娘大吵了一架,並沒有接手郭絡羅氏在宮中的勢力。
是以她對於後宮之中,妃嬪之間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不甚了解,董庶妃如今上門更像是一場及時雨。
“是,妾身這便將自己知道的東西都儘數告訴娘娘。”
董庶妃一麵讓清霜為自己半跪著包紮,一麵與靜姝說話。
而正是董庶妃的到來,靜姝才知道後宮中的勢力竟如此錯綜複雜。
“兆佳庶妃是太皇太後的人?!”
靜姝驚訝的看著董庶妃:
“按理來說,這件事應當很是隱秘才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妾身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說來巧合,那就是娘娘前去給太皇太後請安的前一日。
那日,清霜曾在禦花園處,見到了兆佳庶妃和太皇太後身邊的宮人說過話。”
清霜半跪呀地上,為董庶妃清理好胳膊上的血跡後,這才顫著手將金瘡藥撒了上去。
董庶妃疼的吸了一口涼氣,麵色立刻白了不少,但她還是衝著靜姝笑了笑:
“娘娘入宮晚,有所不知,兆佳庶妃當初入宮後,憑借其姿容也曾蒙聖寵過一段時日。隻是,後麵被妾身用了點手段打壓了下來,但如今細細想來,未免不是皇上借題發揮……”
“兆佳庶妃不過一個失寵已久的妃嬪,又哪裡來的臉麵,能與太皇太後宮中的人搭上話?
妾身左思右想,唯有兆佳庶妃乃是太皇太後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這一可能了。”
難怪當日鈕妃在太皇太後麵前叫破自己得了棉綢之事後,太皇太後不驚不怒,原來是早就消化了情緒,準備好了對策。
至於兆佳庶妃的投誠,未免不是太皇太後的意思……照董庶妃所說,若是自己當初接受了兆佳庶妃的投誠,豈不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時候,便入了太皇太後的陣營?
靜姝這麼一想,後背不禁流下冷汗。
皇上孝順太皇太後,但是太皇太後心中還有科爾沁。兩人於此事之上,有著天然的對立關係,可皇上不可能明麵上忤逆太皇太後,那作為太皇太後的棋子,怕也是要承接聖怒,定是吃不到什麼好果子的。
靜姝定了定神,看著董庶妃的眼神多了幾分慎重,除非董庶妃來此,隻怕她如今還糊塗著呢。
“這件事我已知曉,你繼續吧。”
董庶妃又絮絮地將宮中的關係給靜姝從前到後地理了一遍,靜姝邊坐在桌旁嗑著瓜子,當了一個合格的吃瓜人,邊為這後宮女子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拍案驚歎。
什麼戴佳庶妃兩頭吃,既是鈕妃的人,又與佟妃不清不楚。
什麼那拉庶妃和馬佳庶妃有仇,所以會故意親近馬佳庶妃的對頭等等。
簡直聽的人歎為觀止,於是,靜姝和董庶妃嘀嘀咕咕到了下午。
今日是大年初一,天氣極好,陽光暖洋洋的順著窗欞爬了進來,灑落在董庶妃的身上,讓她感受到了一絲遲來的暖意。
終於,等董庶妃說完,嘴皮子發乾,足足喝了好一壺茶水,直讓人忍不住想要出恭。
但是董庶妃知道自己成於不成,就在今天這一天了,是以等她將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說完後,便巴巴的看著靜姝。
“妾身將妾身知道的事都告訴了娘娘,娘娘您看……”
靜姝會意,看了茯苓一眼:
“我記著,依著常在份例,董庶妃身邊應有伺候的宮女兩人,董庶妃身邊隻有孤零零一個清霜,實在是有些不像話。
對了,董庶妃今年的年禮怎麼還沒有下來,一會兒也去問內務府一聲。彆忘了,這裡頭還有三分之二是我的,讓他們撿好的送過來!”
“是。”
董庶妃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她站起身誠懇的衝著靜姝柔柔一拜,低聲說道:
“時候不早了,那妾身這邊告辭了。”
“嗯,等等,今個我給延禧宮的宮人發賞銀,怎麼沒有見到清霜?許是她太過忙碌耽擱了吧,這會兒見到了便順手補上吧,茯苓去取一個荷包來。”
清霜聽到靜姝的話,懵了懵,董庶妃忙推了她一下,壓低了聲音說道: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懿嬪娘娘磕頭道謝,多說些子吉祥話!”
“啊,哦哦,奴婢給懿嬪娘娘磕頭,懿嬪娘娘萬福金安,願娘娘新年大吉,事事如意……”
清霜往日子並不是一個嘴皮子利索的,這會兒一時半刻竟想不出什麼吉祥話。清霜被急得鼻尖都冒汗了,隨後,她看了靜姝一眼,突然靈機一動:
“願娘娘新年有新喜,早生貴子!”
清霜這話一出,靜姝還沒怎麼高興呢,茯苓的臉上笑容變盛了,她將手中分量最輕的荷包,一下子換了一個大荷包。
靜姝自然能看出荷包的不同,不由得嗔怪的看了茯苓一眼,臉上也帶著笑:
“那便,借你吉言了。”
……
有了靜姝的關照,董庶妃的日子肉眼可見的好過了起來,不過,靜姝是背傷未愈,董庶妃也是大病初愈,兩個人都是窩在延禧宮告假養病。
但即使如此,自從董庶妃投誠後的每一日,她都會上門給靜姝請安。
如今宮中規矩並不嚴格,就連鈕妃處的請安妃嬪們也都不大積極,董庶妃卻能每日堅持說是算得上有心了。
出了正月,靜姝背上傷口的最後一層硬痂消去,隻留下一道粉紅色的宛如月牙的傷口,從左肩的肩胛骨劃到了腰間。
劉全便站在帳子外,聽著茯苓給他描述傷口的形狀,最後又給靜姝把過脈後,這才跪在地上稟報:
“懿嬪娘娘身子已經大安了,隻是娘娘身子仍有些內虛,日後還需進補藥膳。”
靜姝如今一聽到藥膳兩個字,那張小臉頓時臉垮了下來,整個人身上都仿佛籠罩了一層厭厭的陰霾:
“那不知,劉太醫這藥膳我還得吃多少時日呀?如今滿打滿算,我都已經吃了一月有餘了!”
劉全自然也聽出了靜姝語氣中的不耐,可是他想到皇上的叮囑,斟酌了一下,還是說道:
“為了娘娘鳳體康健,還望娘娘再用上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