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太醫難得有在主子麵前神色不對的時候,隻劉全這臉色突地一變,董庶妃隻覺得心裡咯噔一下。
靜姝也皺著眉道:
“劉太醫,董庶妃這脈象有何不對?”
“懿嬪娘娘請稍後。”
劉全又細細把了一會兒脈,隨後他搖著頭:
“回懿嬪娘娘的話,董庶妃這脈象很是複雜,奴才鬥膽一問,庶妃主子自生育二公主後,每逢葵水之日,可覺得腹痛難忍?”
劉全雖是醫者,卻是男子,董庶妃一時有些難以啟齒。
靜姝抬了抬手:
“你且去裡麵坐著吧,讓清霜留在此處答話。”
“哎,哎。”
董庶妃掩麵退去,清霜等董庶妃的身影瞧不見了,這才對劉全道:
“劉太醫,我家主子確實有您所說的症狀,隻是,女子少有小日子不疼的……”
劉全不答反問:
“敢問姑娘,庶妃主子葵水之期可精準?”
“這……是不大準的,可這也……”
“那再問姑娘,庶妃主子可是自生產後,葵水初至便顏色黑紅,隱帶惡臭,甚至有血塊凝結且時至今日?”
清霜瞪大了眼,她點了點頭:
“確實如您所說。”
“那就對了,庶妃主子原本身體康健,隻是生育二公主後受了寒涼之物,想來此物初時用的極輕極少,所以脈象之變不易察覺。
隻是,如今細細一診,便知庶妃主子根基已損,來日,怕是難以有孕了。”
能讓太醫說出這樣的話,基本上已經蓋棺定論了董庶妃不能再有孩子這件事了。
隻是……
靜姝冷聲問道:
“敢問劉太醫,依你之見,董庶妃這寒涼之物乃是何時沾染的?”
劉太醫捏著胡子,細細思索:
“怕是,有些年頭了。隻是,世間尋常難有如此寒涼之物,當是在庶妃主子孕女之初,身子關竅大開之時若染。”
劉太醫這話一出,清霜不禁抓緊了衣擺,靜姝看清霜這幅模樣,便知這其中另又內情,便讓劉全退下了。
等劉全走後,董庶妃才一臉恍惚的走了出來。
“怎麼做出這幅模樣,可是有什麼事?”
董庶妃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清霜把手攥得緊緊的,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定是王佳庶妃所為!”
王佳庶妃?
靜姝愣了愣,王佳庶妃是個長袖善舞之人,為人極其圓滑,從來不會在不合適的場合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總體來說,是個讓人覺得相處很舒服的人。
“此話從何說起?”
靜姝有些奇怪,隻是清霜說了這話後,看了董庶妃一眼,便閉口不言了。
隨後,靜姝便目光放在了董庶妃身上。董庶妃聽了清霜這話後,閉了閉眼,過了半晌才開口道:
“昔年,妾身初入宮,與諸位姐妹頗為和睦,其中關係最好的有李庶妃,王佳庶妃,然後才是馬佳庶妃。
隻是,王佳庶妃當初曾與我在冬日同遊之時,墜入湖中,是以傷了身子,不能有孕。
雖然後來查清,王佳庶妃墜湖乃是被人在湖邊的石頭上塗了油所致,但也找不到幕後之人了。
可就在王佳庶妃墜湖後不久,我便被太醫診出有孕,是以王佳庶妃當下便冷了我。
後來,後來,等我生下了二公主,王佳庶妃才在我生產後登門求見。
她當時哭了,哭的很難受……”
王佳庶妃那時哭訴了什麼,董庶妃如今已經都不大記得了。
她隻記得當時王佳庶妃對於自己不能有孕很是遺憾,而自己不知如何安慰,最後還是二公主大哭,為她解了圍。
再後來便是王佳庶妃,言及因為在董庶妃有孕這段時間未曾來,深感抱歉,所以照料了董庶妃整個月子。
包括,每日將下麵燉好的養身體的湯羹喂到董庶妃的嘴邊。
“或許……那些寒涼之物,是被她一口一口喂給我也未可知呢?”
董庶妃勉強的揚了揚唇,可是沒能揚起來,她重重的吸了下鼻子:
“娘娘,恕妾身失儀了,妾身,妾身想回去了。”
靜姝並不知這些舊事,可她知道董庶妃如今最需要的是安靜,便點頭允了。
等董庶妃走後,靜姝才不由歎了一口氣。
這才是真正的後宮之爭,殺人於無形。
……
自此,當初談及讓董庶妃再孕一子之事隻得擱置下來。
可董庶妃也算是在宮中浸淫已久,第二日便調整好了自己,依照依著舊日慣例日日來給靜姝請安。
這日,正是剛用過午膳之時,靜姝與董庶妃二人並坐飲茶。
今日這茶水與往日不同,乃是去歲的初雪所煮,品起來彆有一番滋味。
蓋因靜姝近日喝膩了六安瓜片,又逢月初,嘎魯便讓人在送月例的時候特特送來了一罐峨眉雪芽來。
品新茶,自然要好水。
董庶妃往日還不知道,懿嬪娘娘竟也有一手頗俊的沏茶手藝,那叫一個行雲流水。
不過董庶妃想起當初靜姝曾在乾清宮為皇上奉過茶,便又不覺得奇怪了。
“娘娘這手藝,真俊!”
董庶妃讚不絕口的看著,隨後便被靜姝纖纖一指推過來了一杯金黃帶青的茶水:
“嘴甜的跟吃了蜜似的,這便賞你盞茶吃吃。”
“那妾身可要好好嘗嘗呀!”
董庶妃說著,便吃起茶來,隻是那茶水還未送入口中,便聽到外頭傳來了兆佳庶妃的聲音:
“懿嬪娘娘可在?我有事尋娘娘!”
靜姝呷了一口茶水,隻覺得齒頰留香,臉上不禁帶出了一絲慵懶的享受,對於外頭兆佳庶妃的吵嚷沒有放在心上。
可董庶妃卻不由皺起了眉:
“她怎麼來了?難不成又是想來拿五公主換好處?”
董庶妃因著此事,對於兆佳庶妃深惡痛絕,畢竟……那是她求不來的福氣。
“娘娘之前不是說,要把五公主……”
靜姝品完了一盞茶,才慢吞吞的道:
“是有這個打算,隻是端午宴之時,烏雅庶妃之事讓皇上提前回了宮。兆佳庶妃不傻,自然不敢去觸了皇上的眉頭,倒是一時不好施為了。”
“那……娘娘,五公主,妾身……”
董庶妃支支吾吾,靜姝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不禁擰了擰眉:
“你怎麼就盯著五公主不放了?”
董庶妃抿了抿唇:
“妾身就覺得五公主好……”
“罷了,先讓兆佳庶妃進來吧,這事你既然起了心思,我勸不住你,你便自個想法子吧。”
董庶妃耳朵一動,懿嬪娘娘這是不攔著自己養五公主了?
兆佳庶妃帶著五公主進來的時候,便看到董庶妃正低眉順眼的與靜姝說著什麼,不禁臉上帶上了一絲不屑。
董庶妃如今也就隻能舔舔懿嬪的鞋底了。
“給娘娘請安。”
兆佳庶妃雖然對董庶妃不屑,但是對靜姝卻是極為尊敬的,那禮行得很是端正。
靜姝微微頷首:
“你抱著孩子多有不便,入座吧。”
兆佳庶妃坐定後,又故技重施將五公主擱下來想要推給靜姝,隻是,五公主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還是董庶妃眼明手快,直接“撲通”一聲,單膝跪下去將五公主擁入懷中,才沒讓五公主磕在地上。
“兆佳庶妃!五公主路還走不穩呢,你推她作甚?!”
兆佳庶妃本來還嚇了一跳,但被董庶妃這麼一質問也跳了腳:
“我是她額娘,推她一把怎麼了?莫說沒什麼事,就是有事,也是她該受的!倒是董庶妃你……”
兆佳庶妃掩唇笑了一聲:
“我可當不得董庶妃如此大禮呢!”
“你!”
董庶妃怒目圓睜,可是感覺到懷中的五公主身子輕輕顫抖後,又不自覺的壓下了怒氣:
“董額娘不與你額娘吵嘴了,你彆怕。”
董庶妃柔聲細語,倒是讓五公主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她可憐巴巴的看了董庶妃一眼,糯糯道:
“董,額娘,謝,謝……”
可是五公主話沒說完便被兆佳庶妃抓了回去:
“謝什麼謝?吃裡扒外的東西!董庶妃,你是沒孩子叫額娘了麼?要我的小五叫你額娘?”
董庶妃不由心中一痛,臉色微變。
兆佳庶妃向來知道董庶妃的痛腳在哪裡,對於董庶妃這會兒難看慘白的麵色兆佳庶妃很是幸災樂禍。
正在此時,靜姝將端著的茶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聲音淡且冷:
“董庶妃乃是皇上妃嬪,五公主的庶母,一句額娘如何當不得了?
五公主乃是皇上血脈,她若是東西,你兆佳庶妃又是什麼東西?!
兆佳庶妃在宮裡這麼久了,也不知謹言慎行,今日我便罰你回宮抄宮規百遍,你可又異議?!”
兆佳庶妃心中不平,可是她不敢與靜姝杠上,隻扯了扯嘴角:
“妾身,領懿嬪娘娘訓。”
“好了,說吧,你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靜姝很難給兆佳庶妃好臉色,是以語氣很是冷淡,可兆佳庶妃卻並不在意,她直接道:
“懿嬪娘娘,如今夏意漸濃,天一日一日的熱了起來,後殿實在狹小,五公主都因此生了熱疹。
妾身便罷了,可五公主乃是龍子鳳孫,天家血脈,委屈不得,妾身想著……您可否讓妾身遷居西配殿?”
遷居西配殿?
靜姝差點給氣笑了,且不說那西配殿乃是自己舊居,隻兆佳庶妃拿五公主作筏子來說這事,便分外可笑。
“你一個連孩子摔了都不放在眼裡的額娘,還會心疼孩子生了熱疹?”
“這不是,五公主沒有摔麼?妾身,自是會心疼自己孩子的。”
“嗬。”
董庶妃諷刺的笑了笑,兆佳庶妃瞪了她一眼,卻沒有在這時候和董庶妃嗆聲,而是又道:
“況且,董庶妃如今也不過常在份例,她都能住得東配殿,妾身求一個西配殿怎麼了?
難不成娘娘因著董庶妃與娘娘有私交便要偏向她嗎?娘娘如此不公,六宮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