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在這裡把孩子們接出去,我回去找小裕美。”
六月一日叮囑了觀野鶴知子一句,隨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往來時路衝了過去。
“但是……我在外麵,要怎麼接孩子?”
難不成要讓孩子們自己爬窗?
觀野鶴知子甚至來不及擔心六月先生的安全,就被迫與窗內地上的孩子們大眼瞪小眼。
她歎了口氣,認命地準備再努把力、從窗口爬回去,結果就看見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窗內的孩子竟然半浮了起來,然後仿若是自動飛入了自己懷中。
觀野鶴知子:!!
所以說,六月先生其實不是奧特曼人間體,而是時鐘塔裡的魔術師嗎?!
這位普通的小學老師,今天被顛覆世界觀的次數著實有些多了。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站在了她的身後。
“您是……六月先生的朋友?”
先前她似乎有看見對方站在窗外救援的隊伍裡。
可是來人並沒有直接給出肯定的回答,反而是繞過了這個問題,說道:“六月讓我在這裡幫忙。”
說完後,他便站在原地不動了。
觀野鶴知子:??
她看了看雙手插兜、站立不動的男子,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聽到的詞。
對方說的是“幫忙”,自己應該沒聽錯吧。
但是……她覺得六月先生的這位朋友可能重新定義了“幫忙”兩個字。
而就在這時,她見到又一名學生懸浮了起來,而後穿過窗口,跳入了自己的懷中。
觀野鶴知子:……
她看了看窗戶內,又看了看手中孩子,最後一個猛扭頭,狐疑地看向了六月先生的朋友。
對方不為所動。
觀野鶴知子又慢慢地把頭扭了回去,繼續伸手去接孩子們。
但她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胡思亂想,而是死死盯著前方,仿佛能盯出花來一樣。
窗外原本就不熟悉的兩人,此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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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六月一日迎著已然彌漫滿了整個走廊的黑煙,一邊走、一邊迅速用視線掃視著四周,想要找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裕美……裕美……咳咳咳……”
室內變得十分嗆人,六月一日一開口便能感覺到極具灼燒感的煙霧朝他的嗓子裡湧來,讓他的聲音變得喑啞。
在嘗試了幾次之後,他索性閉上了嘴,一心一意地觀察起周邊的環境來。
就在轉過了下一道彎之後,六月一日終於見到了他想要找的目標。
隻不過,此刻的朝久裕美被安部溪美拎在了手裡,身上臉上到處都沾滿了安部溪美的血。
“久田……久田老師……”
被挾製住的朝久裕美隻是低聲抽泣著,反複地念叨著這幾個詞,似乎不明白原本十分可親的老師為什麼突然變了一副模樣。
安部溪美見到小姑娘似乎很害怕,表情變得柔和了下來——當然,用滿是血的臉做這種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就是了。
“裕美,你是願意來參加我的婚禮的對吧。”她說出的話卻不是那麼溫馨,“我剛剛犯了一個不小的錯誤,忘記了我和矢川君的婚禮還需要一名花童。”
“所以,小裕美,你是願意來當老師我婚禮上的花童的對吧。”
“帶著花童入三途川,你就不怕閻王殿裡的閻王水土不服嗎?”
六月一日堵在了她前進的路上,語氣涼涼地諷刺道。
安部溪美卻仿若完全沒有聽進人話一般。
她隻是微抬起頭,用帶著幾分期盼的眼神望了過來:“你要來當我們的賓客嗎?”
“如果六月先生能夠成為我婚禮上的賓客,那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婚禮嘛,就是要熱熱鬨鬨的才好。”
“如果我去參加你們的婚禮的話,說不定我會和矢川仁幸打起來。”
六月一日低聲念叨了一句。
也不知道對方趁著工作之便,究竟在教學樓裡裝了多少危險品。
在隨時有可能會再一次引發爆炸的情形下,六月一日是失了智才會繼續和對方嘮嗑下去。
他也不管安部溪美接下來準備乾什麼了,徑直朝對方衝了過去,直接繃緊手臂、揮掌作刀,往對方的身體側麵砍去。
安部溪美下意識地旋身躲過,但六月一日早已伸出一隻腳攔在她後退的方向上。她也因此被絆了一下,險些直接被絆倒,堪堪穩住身形。
能做到這一點,對於一個重傷的人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但對於六月一日來說,則滿滿都是破綻。
在安部溪美因為這一踉蹌而略顯失神鬆力時,六月一日直接一個矮身,便從對方的手中撈過了裕美,隨後的滑步更是直接與之拉開了距離。
這一選擇無疑是出於某種源自直覺的危機感。
借著兩人相接觸的那一下,六月一日近距離地觀察到,對方的精神狀態比之先前更加岌岌可危。
他下意識地抱緊朝久裕美,借著衝力,儘量遠離了對方。
而當近距離的爆炸聲響起時,他更是順勢就地一滾,翻進了旁邊一處簡陋的掩體後。
是安部溪美她直接引燃了藏在自己身上的炸彈。
這一回因為距離實在太近,縱使是六月一日,都被短暫地給震懵了。
腦內一陣昏昏沉沉,眼前也黑了一大片,耳內似是有戰鬥機在不停轟鳴,好半天都沒能回神。
雖然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模樣,但他猜,應該不會好到哪兒去。
畢竟有安部溪美的例子在前,也不必指望什麼了。
他將懷中的朝久裕美放開了一些,以免將太多血沾在對方身上。
但是朝久裕美卻並沒有如他所願的那樣,自覺離開一些,反倒是緩緩地附了上來。
“六月先生……”朝久裕美細若蚊呐的聲音從他懷中輕輕傳來,“久田老師她……為什麼會這樣呢?”
若非是六月一日的聽力異於常人,好使的耳朵也沒有在方才的一連串爆炸中被炸聾,朝久裕美的這句話大概就要被他忽略過去了。
朝久裕美今年已經七歲了。
她知道的東西不算多,但也不能算少了。
再加上孩童特有的敏銳度和直覺,她自然能夠意識到某些事。
比如,說起久田老師的她,此刻就顯得很難過。
“她……”六月一日有些苦惱地思考了一陣。
他能站在門衛崗亭裡和孩子們熱情地打招呼,但這不代表他擅長應對小孩子。
特彆是來自小孩子認真又特彆的提問。
“久田老師她……有特彆想要追求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想拿到手。”
“有了特彆想要追求的東西,就會這樣嗎?”
“不是哦……大家都會有想要追求的東西,得到想要東西的手段卻是各不相同,不同的手段背後,所麵臨的要承擔的代價也不同。”
“久田老師她,以為自己所使用的,是得到東西的手段。”
“但其實,那是代價。”
說了幾句後,六月一日又恍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對小孩子說這些,於是他咽回了剩下的話。
朝久裕美卻不依不饒地抬起了頭,仰起她的小腦袋問道:“六月先生也有想要追求的東西嗎?”
“有的哦。”
“能告訴裕美嗎?”
六月一日沉默了半晌,隨後側低下頭,湊在小姑娘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以確保對方能夠聽清楚。
朝久裕美聽完後,麵上的表情倒是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清澈又純真的雙眼中所綻放的光芒,倒是更加閃閃發亮了。
“六月先生,我明天請你吃金平糖好不好?”
“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著,放在陽光下,就會變成七彩的。”
“好,那我等著你的糖。”
像是得到了什麼滿意的答案一樣,朝久裕美眼中多了幾分期待。
六月一日在多緩了幾口氣後,單手慢慢抱著朝久裕美爬起身,他的右臂和腿都變得有些拖遝沉重。
小姑娘則是緊緊地趴在了六月先生的肩膀上,微微埋下了自己的小腦袋。
二人轉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隻是安靜了片刻,小姑娘悶悶的聲音便從他的肩膀處傳來。
“我以後也會有想要追求的東西嗎?”
“會有的。”
“那我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嗎?”
“是的。”
“這是無可避免的。”
二人說著便走到了牆與牆之間的一處凹陷處,朝久裕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了,六月先生,我身上還剩了一顆沒送出去的糖。”
“我現在就送給你吧。”
“這是今天的份。”
小姑娘想到這一出,便行動力極強地垂下頭,在身上各處翻找起那顆被剩下的金平糖來。
“行了,等出去之後你再……”
六月一日有些哭笑不得地勸阻道。
可他話才剛說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因為他在朝久裕美的衣服裡,發現了不應當出現的東西。
冬天的衣服很厚,本身就阻擋了感知……
他被炸傷得很嚴重,知覺也出現了問題,變得遲鈍……
他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去掀開一個小姑娘的衣服……
一個又一個的因素在他的腦海中接連不斷地湧現,還伴隨著一個個充滿了細節的片段,最後記憶中的畫麵定格在安部溪美引動自己身上炸彈時的那一刻。
她在笑。
選定的“花童”被奪走,所邀請的“賓客”也給出了拒絕的答複。
可她在動身前往參加“婚禮”的那一刻……
卻在笑。
仿佛是篤定了自己的“婚禮”不會冷清一樣。
在這一刻,六月一日的內心中,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強烈罵人欲望。
但他也來不及多想了。
他伸手從朝久裕美的冬衣內掏出了隻剩下幾秒的定時炸彈,可由於右臂的活動受限,沒法第一時間將其擲向遠方。
於是他直接用左手把原本抱著的朝久裕美給拋進了旁邊牆與牆之間的凹陷處——三側的牆體和一側的雜物堆,形成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庇護所。
與之同時,他用身體抱緊了那組體積異常小的炸彈作為緩衝,拚儘自己的全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很快,一聲爆炸聲自教學樓之內響起。
這道聲響並沒有比其他的爆炸聲更強烈,但是卻讓教學樓之外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此刻被拋入雜物堆之後的朝久裕美正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其實有些懵懵懂懂的,並不是很理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直覺卻能夠讓她感受到,似乎有很重要的東西正在離她遠去。
明明剛剛才有爆炸聲響起、明明外麵滿是煙塵、明明到處都彌漫著令人窒息嗆咳的濃霧……
但她現在所處的角落,卻安靜得有些可怕。
是仿佛世界上隻剩下她一個人一般的寂靜。
她突然莫名地感到有些孤獨。
也不知她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多久,似乎是一直站到了死寂的世界又重新活過來。
周邊的聲音逐漸變得嘈雜,像是有許許多多數不清的人,正搬開石塊、破開濃霧,向她這邊靠近,喧鬨聲、號令聲、呼喊聲交織成一團。
似乎附近的這些大人們都有著自己的目標,也在不停地前行。
直到再次有人將她抱起,她才像是從自己的世界裡脫出,回到了現實的世界中來。
她望著抱起她的陌生叔叔,聽見對方正朝外大喊:“目暮警官!觀野老師!最後一個小孩子找到了!”
這時候的朝久裕美,腦袋如同被敲了一記重錘一般,清醒地認知到了當下的事態。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同伴們在走進校門時,曾經問過門衛先生的話。
“六月先生,你的身體好像不太好,為什麼還要來當我們的門衛?”
“六月先生,聽說你有其他的工作了,為什麼還是願意留在這裡當我們的門衛?”
“六月先生……”
“因為你們很有朝氣啊。”
那時的六月一日總是會蹲下身來,以真摯的眼神與孩子們對視著。
連辨彆真假直覺最強的孩童,都無法認為他是在說謊話,或是有任何一絲一毫的虛假。
“你們總是蓬勃向上的,所以單是看見你們就很高興呀!”
“我很期待你們未來成長起來的樣子。”
所以,六月先生他……果然是假麵超人吧。
朝久裕美的小手中緊緊握著那顆終於被她翻找到、還沒來得及送出的金平糖,想著想著,不知為什麼,突然就流下了眼淚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