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7日
……帝丹小學炸彈威脅事件……造成嫌疑犯及一名警方相關者死亡,十六人受傷……
……致以沉重哀悼。]
聽見門鈴聲響起的遲川一日悄悄將大門推開了一條縫隙。
在看清了來人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就想要把門給合上。
結果卻被對方伸出的一隻腳給抵住了。
“……鬆田警官?”
遲川一日語氣弱弱地抬頭看了一眼外麵正穿著黑色西服、表情不怎麼好看的男人。
“在他的葬禮上沒見到你,所以我過來看看情況。”
鬆田陣平說得很直接和理所當然。
明明應該是慰問關心的話,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或許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會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問心有愧的事。
遲川一日的嘴角不明顯地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隻是覺得沒什麼意義。”
隨後他用真摯的目光眨了眨眼。
他的確對參加自己馬甲一號機的葬禮沒什麼興趣。
看著彆人哭自己的喪,怪尷尬的。
而且被損毀之後的身份卡,也變回了原始狀態,正塞在自己的係統包裹裡呢。
但考慮到眼前NPC的情緒,他也沒嬉皮笑臉的,隻能努力作出一副將悲痛藏於內心的樣子。
鬆田陣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一時也沒有再說些什麼。
門內門外陷入了一陣沉默。
打破兩方安靜對視狀態的,是跟在後麵的細川朝平。
“鬆田警官他是擔心你在接到這個噩耗後,一個人在家出什麼意外。”細川朝平從後麵探出頭來,語氣溫和地和遲川一日自我介紹起來,“你好,遲川君,我是細川朝平,這還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
遲川一日:……
不,這是我們第三次“第一次見麵”了。
細川朝平自然不會知道眼前年輕人的心理活動,他隻是想到了鬆田介紹對方時寥寥提過的幾句情況,因而態度也更加和善。
“我是……你哥哥的室友。”說到這句話時,他臉上的笑容更淡了一些,“這次過來,是因為收拾了你哥哥的一些東西,不好擅自處理,所以想要交給你。
“還有就是,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你哥哥名下的。如果你介意的話,我會儘快搬走。”
“不不不……不用,你就在那兒住著吧!”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薅到手的NPC哪有放跑的道理?
但話一出口,他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點過激了,便連忙補充道:“我不介意,反正我也用不上。”
不對……聽起來更怪了,好像自己是什麼絕世冤大頭。
於是,他隻能清了清嗓子,盯著門外大人們看大冤種的眼神,硬著頭皮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咳……我隻是想說,我相信、相信……哥哥他的眼光,相信細川先生不會是什麼壞人,這才放心將房子給細川先生使用的……畢竟搬家也很麻煩不是嗎?”
“隻要細川先生……記得及時交房租就好。”
遲川一日的聲音越來越弱。
因為他猛然意識到,這又很像是自己在借著“哥哥”的這層關係,強迫對方租自家的房子。
最後,他隻能頂著對方那略顯奇妙的眼神和那份欲言又止,默默閉上了嘴退開,打開門,把門口的客人們放了進來。
今天也不知道是究竟出了什麼毛病,腦子和嘴總是匹配不上。
對此,第一次見到遲川一日的細川朝平給予了對方最大的寬容和體諒。
年輕人嘛,總是會有些不成熟之處,再加上突然收到噩耗,再也等不到自己一直期盼著的那個人,能保持鎮定就已經很不錯了。
懵懂而莽撞,年輕人應該要這樣才對。
而一旁的鬆田陣平則是在朝他打眼色:
[我就說過了吧,這家夥表麵上一直是一副鎮定從容的可靠模樣,但仔細接觸下來,就會發現他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真擔心他哪天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玩家並不知道自己被卷毛NPC評價為了“不太聰明的樣子”,若是知道這一點,他一定會立刻、馬上、毫不猶豫地把卷毛驅逐出自己的地盤。
就算對方是他單方麵認定的“一生之敵”也一樣。
他隻是站在門邊,盯著進來的人的腳下開始發呆:左腳、右腳、左腳、右腳、左腳……
欸,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遲川一日一個猛抬頭,恰好對上一雙沉靜又內含銳利鋒芒的眼神。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靠上了玄關邊的牆麵。
他……他、他空條承太郎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他會和本周目的兩名重點NPC混在一起啊?還結伴跑他家來了!
察覺到對方反應的空條承太郎轉了個身,朝遲川一日伸出手:“你好,我是空條承太郎,也是六月的朋友,很多年前就認識了。”
騙人!
玩家有些驚訝地瞪圓了自己的眼睛,嘴角癟了癟,明顯流露出不認同的神色。
沒想到這濃眉大眼的大個子瞎編起來還真有一套,配合這人一本正經的外表,很容易讓人信以為真。
若不是他就是當事人,恐怕也要被騙過去了。
這家夥與六月一日的重逢雖然隻有短短半天,但他和六月身邊所有人見麵時,自我介紹可一直都是“故人”,從來沒有承認過“友人”的身份。
對於這一點,六月一日一直沒有什麼異議。
畢竟從立場還有過去那些破事來看,他們之間用“敵人”這個詞來形容還更貼切一些。哪怕多年後莫名“複活”的六月一日已經擺脫了“吸血鬼”的身份,重新成為了“人”也一樣。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但不代表能夠毫無芥蒂地完全消抹掉。
委婉地說是“故人”,也許還是看在那短短十幾天的份上。
可是現在這家夥,仗著六月一日沒辦法再次跳出來反駁,就在這裡瞎說一氣。
“朋友”?誰和你是“朋友”了?!
鬆田和細川那時候因為先去了米花中央醫院,沒有見到兩人間的真實相處狀態,所以被蒙騙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目暮警官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來曆不明的人放進他的葬禮裡呢!
遲川一日一邊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人今日的穿著,一邊暗自腹謗著。
不僅把“來曆不明”的人放進葬禮、還安撫著對方的肩膀說“節哀”的目暮警官此刻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遲川一日此刻的神態和沉默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作為在場對遲川一日了解得最為透徹的人,鬆田陣平很快想到,對方恐怕是把空條承太郎當成了拐帶六月一日離家出走的“狐朋狗友”,因而才是這樣一副警戒又不歡迎的樣子。
說不定,甚至還帶上了些怨恨的情緒。
要不然一向都裝作成熟、時刻注意控製自己情緒的遲川一日哪裡會把自己的不友好表現得這麼明顯?
“這位空條先生是六月他到國外以後才認識的……”
作為兩方的橋梁,鬆田不由得開口解釋了一句。
結果他才剛說完第一句話,就見到遲川一日有些氣鼓鼓地看著他,露出了難得的如孩子脾氣一般的委屈眼神。
像是在說“為什麼幫他不幫我?”“我們不是更熟一些嗎?”
糟糕……
鬆田不由得一噎。
平時冷靜自持的大學生猛然露出這種表情,不知道為什麼,讓他莫名有了一種負罪感。
本來以他的性格,在這種時候大概是要毒舌兩句的。但情況特殊,作為靠譜的大人自然也不想在參加完對方哥哥的葬禮回來後,就刺激對方。
可把第一反應下的話吞下去之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於是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遲川一日仿佛取得了什麼階段性勝利一般,昂著腦袋退開了兩步,“大發慈悲”地把“狐朋狗友”給讓了進來。
也不知今日“限定任性版”的遲川一日是不是有意為之,但事實是整間屋內的氣氛的確得到了緩解。
尤其是對於剛參加完葬禮、身上多多少少帶著些鬱氣的三位大人來說。
在來到遲川宅之前,鬆田陣平曾經有過很多設想。
他不知道接到六月一日死訊的遲川究竟是什麼心情。
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出於什麼想法,缺席了葬禮,不去見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哥哥的最後一麵——即便那隻是一捧灰。
他甚至想到了對方不願接受現實、隻願自欺欺人地活在虛假之中的情況。
因為這場離彆,對於所有認識六月一日的人來說,確實是太過突然了。
雖然才過去短短幾天,但鬆田陣平已經忘記了自己在接到那通電話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那時他剛親眼目睹矢川仁幸從醫院天台頂上一躍而下,又在半空當中被炸身亡,腦袋中本就一時信息量爆炸。
關於矢川的背景和他話中的含義、關於他拿出的磁盤、關於他抱著的炸彈……
當然,他的好同期幫他解決了其中一個問題。
“鬆田,我知道矢川仁幸手中的炸彈是怎麼來的了。”晚了幾步出現的細川朝平對他說道,“剛剛我在上來的路上找到了目擊者。”
“有人見到不久前,一名提著手提箱的高大男子也從這條路線上經過……”
就在鬆田陣平努力將這些雜亂而又龐大的信息在腦中歸類、分析、進行處理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怎麼了?”
如果是和事件有關的緊急事態,目暮警官一定會直接使用警方的聯絡器。既然是選擇打電話給他,那就說明不是什麼立即需要處理的事。
因此正頭腦風暴的他在剛接通電話時,還有些心不在焉。
但隨著一字一句從電話那頭的人口中吐露出來,什麼案情分析、什麼疑點,都被鬆田陣平全然拋在了腦後。
他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耳朵裡反複回蕩著同一句話——
“……六月顧問殉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