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來訪者——
您將會花費五分鐘的時間,來我的第三千四百五十封寫給某某(劃掉名字)的情書。如您所知,我是希羅,是血族覆滅後,最後一任君王。我的出生伴隨著戰爭、鮮血、屍骸、絕望。
這一切都是拜那位猩紅暴君所賜。
我恨她。
所以我必須要寫點什麼來發泄我的動蕩的內心。
當我在血月下逃亡,尚來不及品嘗種族滅亡的仇恨與痛苦,就被貪婪的人類捕捉了。
然後,我被出售了。
是的,出售,惡魔種子無論在哪一個星球,都是上架就銷售一空的熱門商品。我被野心商人包裝,賣出一個高昂美麗的價格,隨後輾轉到了一個奴隸主的手中,他富可敵國,臭名昭著,打造了全星際最受追捧的惡魔特色馬戲團。
我是其中之一的玩具。
我被注射了藥劑。
無法反抗。
我換上了華麗璀璨的服裝,腳踝係著精美的黃金鏈子,住進了那個特意為我打造的黃金囚籠。
我一遍遍唱著歌,聲帶損毀了134次。
我一遍遍跳著舞,在烙鐵上,在冰刺裡,鮮血淋漓,瀕臨死亡。
神明墮落地獄,惡魔淪為玩具,是全星際的客人最喜歡觀看的表演項目,我必須要取悅他們,才能換取一段時間的安逸。
我出名了。
但我更餓了。
漸漸的,我的食物越來越少,據說是有一部分客人,想要看我高傲的麵孔流下淒美動人的眼淚。
他們出價很高,奴隸主無法不為之動心。
我還不想死。
於是我轉換了策略,在觀眾席上,主動挑選實力強大的主人,並利用惡魔天賦,越過囚籠,在她的掌心裡流下一滴晶瑩珍貴的眼淚。
惡魔天賦,魅惑。
人們為我的表演而動容,貢獻了最熱烈的掌聲。
“高等惡魔哭泣起來真是好看,比得上鮫人落淚成珠了。”
他們如此評價。
這場反響熱烈的演出之後,我又等了三天,就在我絕望以為,那位女客早已將我遺忘之時,她來了。她名諱尊貴,不教人得知,我從其他客人口中仔細探聽,隻知道她是厄琉西斯家族的主宰,遠近有名的惡魔大公。
她美麗放蕩,情人多不勝數。
她仁慈慷慨,樂於幫助困境之人。
她會救我嗎?
黑漆描金骨牙扇遮著紅唇,扇麵雕琢著**的神明,風流又含辱地橫臥在她的唇邊,耳邊纏係著一尾綠咬鵑墜子。
極豔,極動人。
“我要買下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您開個價吧,歐格斯特閣下。”
奴隸主自然不肯輕易答應,但懾於惡魔大公的威勢,他裝模作樣地述說他與馬戲團成員的親情,實在難以割愛。
“若我非要您割愛呢?”
她看著我,捏著扇柄,在胸前曖昧遊動,仿佛說著什麼愛語。
奴隸主開出了天價,想要宰她一頓。
我不由得擔心,也許她會因為奴隸主的蠻橫而一走了之。
但她沒有。
惡魔大公玩弄著她的指尖,如同一副光豔奪目的油畫,將扇子一節節收攏起來,隨即漫不經心地彈了下扇麵。
“轟——”
金色囚籠化為飛灰,漫天金粉閃爍,而趾高氣揚的奴隸主成了一具腐朽的枯骨,碎在她的腳邊。
她不是高等惡魔,而是極位惡魔,實力等階接近於神祇。
在極位惡魔的意誌領域之下,惡魔馬戲團的體係被徹底摧毀,受到欺淩的惡魔們解除了枷鎖,紛紛跪在她的腳邊,願意侍奉她為主。
“不需要,我隻要一名養子,聰明的,能乾的,惡魔養子。”
她語調慵懶沙啞,好似一場撩人的情/事。
我跪下來,虔誠親吻她的腳背。
“請讓我追隨您,母親大人。”
“先彆急著叫母親。”她的扇柄抵著那一扇狹長精致的鎖骨,是衣香鬢影裡的極致華奢,“你有很多聰明又能乾的哥哥,打敗了他們,我才會正式收養你,在此之前,你還是當我的小奴隸吧。”
我從善如流,“我知道了,主人。”
我跟隨著她,回到了一處古老的城堡,確實如她所言,我上麵有一群哥哥,他們的容貌或是精致或是英俊,清一色的賞心悅目,都是她從各個星球裡收集而來的“禮物”,唯有最出色的,才有資格被她收養為長子,成為厄琉西斯家的繼承者。
我自然要做那唯一的勝利者。
我與哥哥們偽裝成人類的身份,每日都要外出上學,回來還要接受家庭教師的訓練。
我功課很好,馬術、射擊、狩獵、遊泳,都不在話下,甚至因為我血族的魅惑天賦,我備受女孩子們的擁護和愛戴。我表現得越出色,便越得到惡魔大公的喜愛,她經常會賞賜禮物給我,有時候是絲帕,有時候是蘋果糖。
在我住入古堡的第五年,我終於有了與她共用早餐的機會,儘管受限於餐桌禮儀,我從頭到尾隻有一句發言,那就是向未來的養母請安。
她越來越偏心我。
這讓哥哥們很不滿,他們總是會在無人察覺的場合欺淩我。
我亦沒有反抗。
等時機差不多了,我就藏在她經常經過的玫瑰叢裡,小聲柔弱地哭泣。
當她發現我,便是這麼一副精彩的情形——
那黑發少年蜷縮在帶刺的玫瑰叢裡,潔白的襯衫被暴力撕裂,沾染了星星落落的血跡,襯得他肌膚愈發晶瑩剔透,像玫瑰上的朝露。
這時候我運用豐富的舞台經驗,擺好了最惹人憐愛的姿勢,在她的呼喚中,如同受驚的小兔,紅著一雙眼睛,倉惶又淒美地回頭看她。啊,要說紅眼睛也不準確,血族的幼年形態,是天生的黃綠眼瞳,一邊是琥珀色,一邊是翡翠色。
值得一提的是,我雖然接近一千歲,仍是幼嫩脆弱的少年惡魔體。
血族的成長需要一個彆樣的契機。
但我並不想將自己的初次綻放交給一個羔羊般的少女。
我的內心是月光照不到的荒涼,荊棘橫生,孤僻滋長,柔軟又天真的情意在這裡沒有半分價值。
我變態般渴望強大的野心。
在學院裡,我是彬彬有禮的優等生,容貌斯文秀美,聲音溫柔動聽,再苛刻的禮儀老師,都挑不出我的一絲錯處。而在古堡裡,四周危機四伏,我隻能通過各種手段,淘汰我的競爭對手,坐穩最後的贏家位置。
我想,我要贏了。
我被她從玫瑰荊棘裡撿了回來,又被允許進入了她的房間。
惡魔大公親自給我上藥。
當她讓我掀起衣服,方便她塗藥時,我故作天真懵懂的模樣,褪了所有的衣物。少年般的臉龐,脊骨線條清晰挺而拔,介於青澀與成熟之間。
是的,我在勾引她。
哥哥們爭得頭破血流,都想當她最優秀的長子,我則是想得更遠。
——沒有什麼比抵達天堂更緊密的關係了。
可惜,她看我的眼神沒有波瀾,很快治愈了我的傷口,送我出了房門。
我沒能留下過夜。
我的計劃失敗了,日子也愈發難過起來。
哥哥們發現我的告狀,更加不著痕跡欺負我。我就像是一頭流浪的野貓,四處逃竄,獨自舔著傷口。
我對她有了怨恨。
為什麼把我撿回來,又不好好保護我?
我一定要報複她,在我得到她的權勢之後,我這麼想著。
於是我加倍學習,開始還擊。
我將我的孤僻與乖張收斂進骨子裡,對著鏡子日夜練習我的笑容,直到它像月亮一樣優雅靜謐,沒有半分的攻擊性。我蟄伏著,從最負盛名的貴族學院畢業,曾經欺淩我的哥哥們則是被我一個個淘汰,活著的還不如死了的。
我受到越來越多的讚美,她那流轉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惡魔大公決定為我舉行一個慶祝畢業的晚會,同時宣布正式收養我,賜我厄琉西斯·希羅之名。
“我對您的厚愛感激涕零,主人。”
我親吻著她的手背。
“啪!”
那黑漆描金骨牙扇打了一下我的臉,香氣逃逸。
“還叫主人?”
我禮貌微笑,“您還沒有與我正式簽訂收養協議,希羅不敢亂了規矩。”
她誇讚他,“我的希羅,真是個聰明又有野心的孩子,也罷,等今晚過去,你不叫也得叫了。”
——那可不一定呢,厄琉西斯·紅獄。
我看著她搖擺腰肢,似一條明豔的美人魚,滑進了舞池裡,又在侍者的殷勤伺候之下,一無所知端起了酒杯。
那是厄琉西斯家族死對頭,費利家族的圈套。
他們在酒水裡投下了災厄藥水,誘發極位惡魔的嗜血天性。等她醒來,整個宴會廳都是血屍,而費利家族就可以聯合受害家族,趁機發難,吞噬厄琉西斯家族的掌管權。
至於我為什麼會知道?
我的間諜混入了費利家族,並提供了災厄藥水,做了今天這場陰謀。
身為主謀的我端著酒杯,含笑等待著災難的降臨。
可是——
她似乎意識到了不對,隔著人群,用心靈感應呼喚了我的名字。
‘希羅,希羅……’
她想要傳達一個危險的信號,而災厄藥水影響了她的語言組織能力,喚了我半天也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