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過去記憶(3)(1 / 2)

郝宿的傷一養就是兩個月,這兩個月內,範情跟他同吃同住,將人精心照顧著,從不假手於人,就算下人想插手都沒有機會。

文彌也已經從最開始的“於理不合”到逐漸麻木,最後還因為意外得知郝宿以前的遭遇忍不住哭了一回,自此以後,對待郝宿也比旁人好上三分。他雖然因為自小跟在範情身邊,性子傲了一點,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仆人,到底心也是軟的。

文彌之所以知道郝宿以前的遭遇,是因為範情在將郝宿帶回家的第二天就開始清算都有誰傷害過對方。

嘲笑過郝宿的,欺淩過郝宿的,圍毆過郝宿的,還有捅了郝宿一刀的,每個人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就算鄉間因為發過大水,鬨過饑荒,那些人不知道散落到了何地,範情也還是派人將他們找到了。

那段時間範情在給郝宿喂過藥後,總是會出府一趟,一個時辰後再回來。

範情平時也會出門,不過都是給彆人授課——他師從範鈞,學問一道就算是範荀,恐怕也不及他的悟性高,故而小小年紀就已經能擔任西席。肆城的錦華學院是無數學子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的,範情十八歲那年便被正式聘請,成為其中一名授課老師。

原本以他這樣的年紀就能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應該有許多人不滿的,但範情年少就已經成名在外,人人都知道他的能力,因此不但沒有人反對,在得知範情成為錦華學院的老師後,那年報名的人也比往常更多,從中可見範情究竟有多出名。

天下士子皆將範情當成吾輩楷模,他聖潔、乾淨、清雅。

但就是這樣的人,有一回文彌卻看到他向來纖塵不染的衣袍上沾了點血,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溫潤的臉上還帶著尚未消褪的戾意。文彌從沒有見過範情這副樣子,當時還被嚇了一跳。

隻不過在看到郝宿的時候,範情的那些負麵情緒又儘數消散,不剩分毫。

也就是這件事,讓文彌知道了郝宿過往的經曆。他更知道了自家公子之所以每天都會出去一趟,就是在教訓這些人。

除了郝宿老家的那些人以外,肆城那些傷害過郝宿的範情同樣沒有放過。

有一名富商的兒子,隻是因為想看郝宿狼狽的模樣,就逼著他學狗爬。郝宿沒有反應,他反倒更以對方為樂,洗澡時候看見的郝宿身上的那道傷就是他弄出來的。

想看狗爬,範情就讓那人好好當了一回狗,讓他當得印象深刻,這輩子都忘不了。

如今範府上上下下也都已經知道了郝宿的存在,外界對於範情將郝宿帶回家的舉動也如範章所料,皆是稱讚不已。就連上朝的時候,範章和範鈞都能聽到同僚們衷心地誇獎。

所有人都以為範情是出於同情郝宿,才對他這麼好。關於範情跟郝宿同吃同住的事情,卻隻有小院裡的那些仆人知道,不過他們也不敢隨意將這件事說出去,各個口風都緊得厲害。

兩個月後,範情看著郝宿被自己養得烏黑發亮的長發,眼睛笑得彎彎的給郝宿梳了一個新發髻。對方長得本就好看,這樣一收拾,更叫人移不開目光,就是整個人看上去太冷了,連一點情感都沒有。

哪怕是麵對範情,也沒有任何區彆。

範情卻並不在意,他摸了摸郝宿臉側的某個地方,之前這裡有塊淤痕,現在已經消失了。

看著鏡子裡倒映出來的人,範情聲音輕柔:“真好看。”

他看郝宿總是哪裡都好看,說著又給對方挑了一個玉簪。

範情身為範氏傳人,自幼手上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金銀珠寶這些外物也是數之不儘。

從前他好像一心隻讀聖賢書,對於外物絲毫不在意。但自從將郝宿帶回來後,那沒有動過的金庫就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他幾乎將所有的好東西都堆砌到了對方身上,白天夜晚,除了要出府那一趟,範情從不會讓郝宿超出自己視線之外一刻鐘。

便是遲鈍如文彌,也逐漸在範情的態度中看出了幾分不正常。他覺得自家公子對於郝宿不僅是過於在意,甚至已經到了某種病態的程度。

仿佛是……失而複得後的瘋狂。

但看著公子平時溫雅爾雅,謙恭清正的模樣,文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公子,琴行剛才將琴送過來了。”文彌站在雕花屏風外側,低著頭向裡麵稟告道。

“先搬去西側的屋子,稍後我會過去。”

“是,公子。”

範情的院子很大,除了主臥以外,還另有書房、琴室、畫房、並會客廳以及其它功能的房子。雖然他是範氏輩分最小的,可名氣一點都不小,經常有各類儒生專門登門拜訪,隻為了和範情聊幾句。

除了這些屋子以外,外間還專門修建了一座涼亭,涼亭一麵靠池,另外兩麵欄杆春日的時候會爬滿碧綠的藤蔓,上麵還會開出一朵朵細小的白花,十分漂亮。

範情有時也會在涼亭中讀書畫畫,偶爾興致來了,還會在裡麵彈上一曲。儘管冬日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但外麵還是有些涼意,範情不想讓郝宿在外麵待久了染上風寒。

他現在對郝宿簡直是一百分的小心。

“上回答應你的,等你的傷好了後我就教你念書、寫字,用完飯我們就去書房。”

範情牽著郝宿的手,帶他走到了外廳。下人們這兩個多月都已經見了無數回,心底早就見怪不怪了,連文彌也不再是一開始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樣,甚至在範情跟郝宿坐下來的時候,分彆給他們盛了一碗湯。

“公子,我讓廚房特意燉的,文火煨了一晚上,您這段時間都瘦了,該好好補一補。”

郝宿在範情的照顧下長出了些肉,反觀範情,的確如文彌所說,瘦了不小,連下巴都尖了。他看上去本就是極為文弱的模樣,如此一來,又添了一些易被摧折的破碎感。

郝宿漆黑的眼睛在範情臉上看了一下,不帶任何情感的。

他對外物的反應總是很慢,便連正常說話,也是這兩個月來範情不厭其煩地教著他才會的。

對一個人真正的好不是一味地縱溺,範情除了最開始郝宿身上有傷,他會喂對方吃飯以外,後來所有的事情都會讓郝宿開始嘗試。

他讓他識文斷字,教他禮儀音律,讓他從裡到外,變成一個真正優秀的人。

郝宿出身微寒,人人都覺得他配不上範府,範情則偏偏要將人拉到自己身邊。

身為錦華學院的老師,範情教導過許多聰明的學生,但他在麵對郝宿的遲鈍時,卻沒有一點不耐煩,哪怕最簡單的一個字,對方都要花上很長時間才能記住。

郝宿忘記了,範情就再教一次,郝宿又忘記了,範情就再教一次,他總是有時間可以教他的。

“這是‘郝’,左邊念‘赤’,右邊是‘阝’,你的姓氏就是這麼寫的。”範情握著郝宿的手,帶著對方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一遍。

郝宿的手十分粗糙,他生在鄉間,什麼都經曆過,有一年冬天因為太冷,還生了凍瘡,到現在手背上都留有疤。

相比起對方,範情的手上隻有指腹處因為練過琴有些薄繭,其餘地方都極為柔軟。這樣握著郝宿的手,仿佛一層綢布蓋在了皮膚上,細膩又溫暖。

也正因為如此,此刻他掌心的紅痕才極為明顯。

郝宿看了一眼範情的手,那紅痕應該是鞭子之類的東西勒出來的,對方在使用的時候用了十足的力氣,才會如此。

“你的手為什麼紅了?”

他問問題時語氣平靜冷漠,眼神沒有半分波動。郝宿並不是要知道答案,而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才會問。

他第一次主動問範情問題的時候,對方足足愣了一刻鐘才反應過來。儘管範情也知道郝宿的提問不含任何意義,但還是很高興。

順著郝宿的提問,範情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些人當初是怎麼欺負郝宿的,範情就親自施加了回去,這痕跡是昨天不小心留下的。

他是被範家金尊玉貴養大的,何曾做過那樣的事情,又是在氣頭上,沒留意便弄成了這般。

不過,那些人都已經教訓完了。

“拿鞭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範情沒有騙郝宿,還將手掌攤開讓對方看了一眼,“沒有弄破皮,過兩天就好了。”

郝宿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聽進去,等範情說完就沒有再問什麼。

他對範情為什麼會拿鞭子這件事也沒有任何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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