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垂愛世人,卻很少降臨人世,人們隻能以供奉來表達對神明的敬愛。
為此,催生了一批新的職業者,即供奉官。
供奉官是唯一有可能接觸神明,代表世人,向神明傳達夙願的人類。
他們地位崇高,且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能夠入住神殿,享華衣美服,享瓊漿玉液。
遠處的房屋內傳出了悠揚的樂聲,是在頌揚神明普澤世人。
黑夜靜悄悄的,走在路上的時候,寒風刮過,讓衣不蔽體的人湧起一陣寒冷。
郝宿提著一盞煤油燈,這應該是被彆人用過了很長時間淘汰下來的,風一吹就咯吱咯吱作響,讓人疑心等會是不是就要散架了。
他穿了一件十分單薄的衣衫,身影看上去高大而又讓人充滿安全感,隻是他同樣還擁有著一眼望到頭的貧窮。
郝宿是最近才搬來西爾郡的,他沒有什麼顯赫的背景,身無分文,連體麵一點的落腳點都沒有找到,目前住在貧民窟臨時搭建出來的木質板隔間裡。
貧民窟冬冷夏熱,還容易生出瘧疾。除非是到萬不得已,否則不會有人主動去那種地方。
在搬來西爾郡以前,郝宿的家庭勉強算得上是富餘之家。
不巧的是,半年前那場戰火燒到了他的家鄉,將郝家所有的物產都付諸一炬。郝宿的父母、親人,全都在這個過程中不幸殞命。
哪怕是再聰明、再有能力的人,一朝經曆這麼大的變故,也需要適應的時間。更何況郝宿從前在家裡的時候,父母都對他疼愛良多,他從來就不需要為了溫飽問題而擔憂。
可以說他能夠順利來到西爾郡,都已經是非常厲害了。
那盞煤油燈是他能夠保留下來的,唯一一樣屬於郝家的東西。
可即使是如此破舊的物品,在貧民窟內也都是十分奢侈的。如果不是因為今晚實在太黑了,連路都看不清楚的話,郝宿也不會將這盞燈拿出來。
為了養活自己,他不得不多番努力地去打聽,看看哪裡需要招工。
隻是他運氣不好,來的時候招工季都已經過了,哪怕是挨家挨戶地詢問,也都沒有人要。
但郝宿知道,這都隻是暫時的。
在原劇情當中,他會從貧民窟為出發點,憑借著自己優秀聰明的頭腦,將日子越過越好。
他擁有的最大的財富就是自己的學識,家境的衰落和貧民窟的經曆增長了他的閱曆。
在未來,他會創造出各種各樣天馬行空的故事,並被奉為瑰寶。
從係統的傳送中睜開眼睛時,郝宿就已經走在了路上。招工的地方距離貧民窟很遠,從早上天蒙蒙亮出發,差不多要走兩個小時的路才能抵達。
唯一的食物也在昨天被吃完了,路上他隻喝了點水。一天下來,他早已饑腸轆轆。
這個年代的治安管理非常糟糕,在大街上被搶劫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過除了這盞煤油燈,郝宿看上去沒有一點值得被搶劫的地方。
因此他不必去擔心這方麵的問題,隻要繼續朝前走就行了。
前麵再轉一個彎,繼續走半個小時的樣子,就能到達貧民窟了。
他需要在抵達之前將煤油燈收好,以免被人盯上,否則等明天早上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這盞燈可能就會不翼而飛。
郝宿還沒有將係統給的劇情全部看完,迎麵就突然撞過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十分古怪,他的個子要比郝宿矮一點,不僅是臉上戴了麵紗,渾身上下幾乎所有會裸露出來的地方,都被順滑的絲綢麵料包裹住了,連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來一根。
他的呼吸很淺,接觸的時候,郝宿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屬於人類的氣息。就像是一團濃霧,不經意間撞到了人,又會很快散開。
然而在這團濃霧當中,他又嗅到了一些清淡的花香。像是剛被采摘下來的玫瑰,馥鬱繚繞。
郝宿舉起油燈,微弱的火光將彼此的臉都照亮了不少。
儘管住在貧民窟當中,但郝宿仍舊對自己有著嚴格的形象管理。他在最大限度上將自己收拾得乾淨,整潔。
五官在火光中若隱若現,蝺蝺獨行時,鋒銳的線條令他顯出一股十分具有威勢的俊美。五官挺括淩厲,眉眼低斂之時,仿佛能割透人心。
他的身材高大頎長,氣質清雅,沉穩靜默的樣子使他看上去有些深不見底,不太像是貧民窟裡的貧民。
因為撞到了人,所以郝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來人笑了一下。
這倏而就打破了原本不近人情的冷漠,讓他看上去立即顯得溫潤無害了起來。
在這樣的深夜,他是不應該朝一個陌生人笑得如此不設防的。
單純又可憐的貧窮人,在向撞到自己的人釋放著善意。
被絲綢遮住的人從頭到腳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明亮,同時還蘊含了一種非常矛盾的感覺。
那雙眼眸既冷得像是寒冬的雪花,又充滿了無儘的墮欲。讓人情不自禁地就能想起油畫當中,信徒盛宴之時,將昂貴的紅酒從頭上傾倒而落,奢侈華貴的糜爛。
對視的一瞬間,郝宿感覺到玫瑰的香味更濃了一些。
“非常抱歉,您有沒有哪裡受傷?”
西爾郡人講話有他們獨有的腔調,從郝宿的發音來聽,很容易讓人辨彆出來他是剛搬來這裡不久。
對麵的人漂亮的眼眸打量了他一眼。
郝宿同時注意到,對方身上的絲綢在燈火下反射出了極為璀璨的光澤。像一種珍稀的貝類,西爾郡的有錢人總是會不吝嗇自己的財產,讓人從海裡打撈出來,然後雕磨成好看的飾品,掛在身上。
“神殿即將招選新的供奉官,我想,你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
古怪的人開口,讓人知道了這是一名男人,還是一名聲音聽上去很年輕的男人。
隻是他話裡的內容十分奇怪,聽上去像某種狂熱的傳教士。
深夜獨自在街上遊蕩著,碰到一個人,就立刻將神殿的事宜宣揚出去,並鼓勵他們都來勇敢一試。
招選新的供奉官一事在如今的西爾郡算不上是秘密,上一任供奉官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到了他應該退休的時候。
神愛世人,無論貧富貴賤。因此這一天又被稱為西爾郡的普渡日,不管是誰,不管你是健康還是殘疾,不管你從事什麼樣的工作——高貴如王室,低賤如竊賊,都能到神殿去應聘這份職位。
供奉官經曆層層選拔,會挑出十八名符合要求的人。
這十八名符合要求的人在此期間會由上一任供奉官親自教導、培訓,直到各方麵條件都達標,才會交由神明選擇。
這的確是一個存在神明的世界,並且整個國家都擁躉著唯一的神明。
他是人們信仰的化身,無私、包容、崇高、強大、美麗、純潔、乾淨,他的身上擁有著一切人類能夠想象得出來的美好品質。人們愛他、敬他,成為他最忠實的信徒。
那巍峨輝煌的神殿就是世人向神明愛意的最好見證,一磚一瓦,全部都是由他們親手修建而成,並且每一樣修建材料都是當時最珍貴的。
截止到今天,已經成為了這個國家的曆史見證,人們可以從神殿的任意角落找到每一個時代的縮影。
從古至今,神殿內的供奉就沒有斷過。
經過訓練後符合標準的供奉官候選人將由上一任供奉官帶領,在民眾的見證下進入神殿。
而在此之前,他們必須沐浴淨身,以保證絕對的純潔與乾淨,否則就是褻瀆神明。
進入主殿後,他們將會在戒欲台上經受最後的審判——每一任供奉官都是由神明親自挑選出來的。
戒欲台是一個形如“X”的巨大型架,組成型架的材質世所罕見,它是罪與罰的化身。上麵布滿了荊棘,而在荊棘之上,卻又盛開著玫瑰。
人們崇敬神明,這股崇敬蔓延到了各種人文教育當中。他們崇尚純潔,崇尚絕對的乾淨,以**為恥。
誰要是犯了戒,就要被壓到戒欲台上受到刑罰。
戒欲台隨處可見,神殿的戒欲台隻為神明所有。那是人們對其狂熱崇敬的表示,意喻讚美對方的純潔與乾淨。
它還有一個彆名,叫待侍台。
所有要征選供奉官的候選人都要站到待侍台上,如果身後刑架上的玫瑰開了的話,就代表神明指定了你成為新一屆的供奉官。這被西爾郡的人稱為神跡,每一次神跡誕生的時候,西爾郡都會迎來最富饒幸福的一年。
這一年中,即便是住在貧民窟中的人也都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要是無事發生,就代表沒有通過考核。
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所有的候選人都沒有通過的情況,神跡可遇不可求。
運氣好的話,上一任的供奉官退休以後,說不定等個一兩年,就會出現新的供奉官。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接連幾十年都不會出現新的供奉官。
挑選供奉官不管對於什麼人,都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同時這也是貧民窟那些人唯一不用怎麼費力就能翻身的機會,從這個消息傳出來的那天,就已經有不少人躍躍欲試了。
明天是截止報名的最後一天。
原劇情中,郝宿並沒有選擇報名。
古怪的年輕男人仿佛擁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僅僅是一個照麵,就能看出來郝宿並沒有報名。
他說完,整個人的氣質都仿佛變得更為縹緲了。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不一定擁有那樣的好運氣。”郝宿聳了聳肩,看上去並沒有對對方的話很上心。
他並沒有妄自菲薄,實在是這次報名的人太多了。
說是半個西爾郡的人都報名了,也一點都不誇張。甚至隻多不少,成為供奉官是一件極為光耀的事情,全國各地的人這段時間也都來了。
郝宿的不以為意讓對方周身的氣息有些不易察覺地凝固。
“神會保佑你。”
這聽上去更像是一個傳教士了,就是語氣太過冷淡。
“是嗎?但願吧。”
郝宿將煤油燈放下,兩個人的臉再次處於了黑暗中,隻有他身前那一塊地方照得微微發亮。
“很高興今晚能夠遇見您。”
他大概也覺得這樣停下來跟一個陌生人聊天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可即使是這樣,也維持了最後的體麵。
就連告彆的語句,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優雅與尊貴。
“等天亮的時候,我會去碰碰運氣的。”
呼~
擦肩而過的時候,寒風將古怪男人身上的絲綢吹得揚了起來,從郝宿的手心滑過,留下了一點花香。
他嘴角的笑意不變,腳步不停,提著煤油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去。
越是臨近貧民窟,路就越不好走。
黑暗被燈光破開,又重新合攏,像一張恐懼的深淵巨口,將往前走的人吞噬進去。
古怪的男人轉過身,視線卻沒有任何阻擋地,始終停留在郝宿身上。
在他的眼中,郝宿不是被黑暗包裹的。周圍明亮,走在路上的人卻更加耀眼。
那包裹住身體的細紗開始如水一樣地流動,稀釋,表麵依舊泛著一層光澤,可看上去,幾乎跟透明一樣,不能遮擋住任何東西。
男人擁有一張極為漂亮的,任由世人再豐富的想象也不能描繪出萬分之一的臉。他歪了歪頭,漆黑無瀾的眼眸中漸漸泛起了一圈漣漪,墮欲更加明顯,看上去倒比黑夜還要可怕。
“找到了。”
他看著郝宿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品嘗美味的欲念,磅礴浩蕩。
說完這句話後,他漸漸地就與黑暗融為一體,最終消失。
空氣當中,隻有淡淡花香證明他曾經來過,以及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鈴聲。
郝宿熟門熟路地在一棵大樹處停下,將煤油燈吹滅,用同樣破破爛爛的布料將其包裹住,埋在樹邊。
由於這棵樹的曆史跟神殿一樣悠久,所以即使它在貧民窟的地界,也沒有人會擅自動它。
貧民窟的人沒有多餘的錢買供奉,哪怕他們也能夠隨時去神殿,但更多的人都選擇將這棵樹當成寄托。
把東西藏在這裡,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人亂翻。這個世界的人對神明的崇拜完全超出了正常的範圍,說是狂熱也不為過。
郝宿將東西放好以後,才熟門熟路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一進那個區域,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這已經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供奉官挑選特意打掃過的環境,之前還要更糟。
“回來了?”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者躺在秸稈上,聽到動靜就知道是郝宿,翻了個身問道。
“嗯,今天運氣也很糟糕。”
郝宿動作輕輕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周圍的人都沒有意外,這個季節的工作本來就難找,更何況郝宿還是一個外地人。
“給你留了點水。”
“謝謝您,恩斯特先生。”
“嘿,先生,這裡隻有你這樣叫我。”
貧民窟的人哪來的那麼多講究,老恩斯特隻不過是看郝宿可憐,才會照拂一二。每回聽到郝宿這樣稱呼他,老恩斯特布滿褶子的臉上就會揚起一抹古怪的,蕭瑟的笑容。
那是貧民窟裡的人都會有的,被生活磨練得麻木而僵直。
“您聽說了供奉官的事情了嗎?我打算明天也去參與報名。”
“現在整個西爾郡還有誰不知道?”老恩斯特又在笑了,“不過你之前不是沒有這個意向嗎?怎麼突然想通了?”
老恩斯特有些奇怪,郝宿在他們這些人當中簡直就是一個無比另類的存在。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神明,然而私底下的時候,也有人看到他經常去貧民窟不遠處的那棵樹下供奉。
當初得知郝宿找不到工作,老恩斯特就曾經給他推薦過可以去神殿碰碰運氣,隻不過對方拒絕了。
郝宿用著為數不多的水潔了潔麵,他還要預留一份明天早上再使用。
躺下以後,渾身都漫出了一股疲倦,他閉上了眼睛,回答了老恩斯特:“回來的時候有人跟我說,神會保佑我,就當是碰碰運氣吧。”
世人對神明崇拜到了什麼地步呢,就連郝宿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些聽到的人也都相應地做出了一個祈禱的動作,口中紛紛默念:“願神明保佑。”
老恩斯特沒有再問了,溫飽不足的人都需要靠早睡來度過漫漫長夜。
好在明天一早,為了神殿挑選供奉官的事情,西爾郡的有錢人布了許多慈善場,會派發一些食物給貧民窟的人。到時候他們可以早早去排隊,然後領一些食物。
有些人是出於善心,當然,也有一些人覺得供奉官可能會出現在貧民窟當中,想以此來提前結交對方。
如果那些人大方的話,說不定這一周的食物都不用擔心了。
郝宿也逐漸地睡過去了,隻是入睡之前,他回想起了路上碰到的那個人。
即使看不清對方的相貌,但那雙眼睛他也還是能認得出來。
更何況係統也在對方出現的那一刻就響起了清脆的提示音:“目標對象已出現,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那名古怪的年輕男人,就是範情。同時,還是這個世界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