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天翻地覆隻發生在那一刻。
在直升機撞破複仇者大廈外牆的同時,被撕扯的玻璃殘片和碎石像是狂風驟雨般撲麵而來, 整個機艙也霎時傾覆, 讓兩人無法再穩住身形。眼見比自己更靠近操作杆的Zero就要被刀片一般的碎玻璃淹沒, 喬伊斯立刻將對方拽進自己懷裡, 順著慣性倒在地上, 並用右手蓋住了對方驚詫而慌亂的臉。
‘嘩啦啦——’
“喬!!”
後背被撕裂的疼痛隨著Zero帶著恐懼的怒吼一起到達,喬伊斯悶哼一聲, 撐在地上的手忍不住一軟,幾乎直接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Zero身上。
而當他想要稍微直起身子時,Zero卻突然用力,將他更緊地摁在自己身上, 力度大得仿佛要將他這麼直接碾碎,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與此同時,直升機折斷的機翼幾乎是擦著喬伊斯的後腦勺劃過。可以想象,如果Zero再慢上半秒, 喬伊斯的半個腦袋估計都要被削下來。
“謝了……”
笑了笑, 這麼朝著Zero說道,聲音因為被埋在對方胸前而顯得有些發悶。喬伊斯感覺到周圍的世界終於不再旋轉,機艙外開始傳來許多嘈雜而模糊的喊聲,他在移開護住Zero的臉的右手,聽見玻璃渣掉落到地麵上的聲響,不由得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
除了當他抬起頭, 看見Zero此刻的表情時。
“怎麼?”
眼前開始有點模糊, 就像在半夢半醒間掙紮著看向這個世界。喬伊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試著彎起嘴角, 但他能感受到,Zero摁在自己背上的手慢慢抬了起來,而與此同時,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衣領滴入自己的脖頸間,在空氣中彌漫出刺鼻的血腥味道。
Zero倏爾睜大眼,即使在光線都被遮擋的黑暗中,他也能很清楚得看到從自己指縫間滴下的鮮血。
“喬伊斯!!”
他的主人格很少這樣叫他的全名,喬伊斯聽起來有點新鮮,卻也不會錯過其中包含的濃濃的怒火和恐懼。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被紮成了刺蝟,Zero是絕對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的,但現在,在即將墜入沉湎的此刻,他反而笑了起來,慢慢合上眼,遮住眼底洶湧而來的某些情緒。
“我的天啊……喬伊斯?……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朦朦朧朧中,似乎有機械運作的聲音響起,還有切割金屬外殼的聲音,以及像是托尼·斯塔克的人聲攪在一起,顯得極為嘈雜。但很快,這些聲音就仿佛清風般遠去,整個世界隻剩濃墨重彩的黑暗,將他拖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底。
喬伊斯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裡依然是那棟讓Zero向往卻又最終焚毀的彆墅。在從四號手中找回自己的記憶之後,喬伊斯曾經無數次想起它的模樣,想起當他還未自主人格中誕生,Zero第一次獨自體會到那些人間煙火時的微小情緒。那是一個被當作殺人機器製造的殺手曾經全部的期望,也是‘喬伊斯’為何而存在的最初的謎底,哪怕被遺忘多年,最終也總會再度在他麵前恰如其分的出現。
‘我沒有想到,最後殺死我的竟然會是你。’
任務目標充滿驚詫和不安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並醞釀中某種不該存在卻真實浮現眼底的自嘲,喬伊斯站在記憶中Zero顫抖的虛影後,沉默得在夢中回放著一切。而有些早就根植於心的疑惑,也隨之破土而出。
雖然嚴格意義上是同一個人,但‘喬伊斯’向來很清楚,他和Zero其實還是不一樣的。
他誕生於Zero對於人性的渴望,這也代表他比對方更容易察覺某些隱藏在人性之中的暗湧。或許當年的Zero並不覺得那個被他殺死的基因工程學家有什麼問題,但當喬伊斯真正回想起那時的一切,他卻能敏銳地感覺到其中難以言喻的微妙。
為什麼,那人在死之前,看向他的眼神會有那樣顯而易見的認命,以及了然?
為什麼,從來沒有為什麼動搖過的Zero,竟然會在那次任務中產生如此致命的裂縫?
又為了什麼,明明在目標進入神盾局之後,皮爾斯有大把的機會可以致對方於死地,卻偏偏要在那個時候派出Zero完成這場不合時宜的暗殺?
喬伊斯有種預感,他現在所看到的,絕不僅僅是這次任務的全部。
而那,或許才是Zero所說,未來的自己在恢複這段記憶之後,會選擇拋下主人格消失的原因。
所有的一切都還是一團亂麻,但所有的一切已經隱隱被一個答案聯係在一起。喬伊斯看著身邊所有景物如同流沙般坍塌風化,迎接來自現世的光線,隻覺得有什麼在胃裡不斷地下墜。
他睜開了眼。
這並不是喬伊斯熟悉的房間,擺設也十分陌生,但的確給人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他動了動手,感覺到手背上一陣刺痛,偏頭看去,才發現他唯一還是血肉之軀的左手上被插上了針頭,正在將什麼藥物一滴一滴地輸進自己的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