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爾芙眼圈裡打轉的眼淚就留下來了。
空蕩蕩的宮殿裡,鋪著殘缺不全的青磚,斑駁的牆麵上,還懸掛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水墨畫,幾張缺胳膊斷腿的家具,歪歪斜斜地擺在殿中,一盞豆大的油燈是殿中所有光亮的來源,內殿裡的一張掉光了黑漆的床上,四爺身上搭著一床灰突突的被子,滿臉通紅地躺在上麵,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睡著了,輕聲說著囈語。
“瓜爾佳主子,您怎麼來了……”蘇培盛看著眼前穿著素樸的爾芙,先是一怔,隨即滿是驚喜的喚道,忙打千兒問安,讓開了殿門口的位置,引領著爾芙來到了四爺的床前,輕聲喚著昏睡著的四爺。
“先彆叫你們主子爺,快幫忙把我帶來的東西都搬進來吧。”
來之前,爾芙曾經想象過四爺現在所處的環境,卻也沒想到是這般淒涼的境遇,並沒有準備家具床鋪這些個華而不實的東西,隻是讓人采買了幾床厚實的鋪蓋、乾淨的衣裳等等東西,但是看著四爺臉頰凹陷地躺在那張掉光了漆色的床上,她無比後悔自己個兒的理智,像四爺這樣子的皇子,怎麼能生活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彆說是病著,便是沒病,單看著眼前的處境,也會氣個半死吧。
她心疼地拂過四爺的臉頰,感受著四爺身上的溫度,沒有旁的心思,忙招呼著兩位老先生進來給他把脈。
天花是一種很危險的烈性傳染病,潛伏期在半月左右。
現在,四爺的臉上、脖頸等露在外麵的肌膚上,已經能看出淺紅色的細密疹子,顯然是已經開始爆發出來,她不敢再耽擱時間,說那些有的沒的的情話,她隻想四爺能儘快康複起來,她和四爺還有大把時間親近。
反之的話,她簡直不敢想象。
兩位老先生也不耽擱時間,戴著浸泡過藥水的帕子,快步來到四爺跟前,一人把脈,一人檢查著四爺舌苔、皮膚等各處外表情況,然後再互換位置的重新檢查,最終兩人一碰頭,似乎四爺的情況並不是爾芙想象得那麼嚴重,並非是體內爆發出來的天花,而好似是接觸到了天花病患曾用過的東西,這才被傳染上,換句話說的話,四爺現在就是在經曆一場很危險的種痘過程,隻要用藥得當,危險性並不高。
“老先生,四爺的情況怎麼樣?”爾芙焦急問道,兩位老先生把過脈就在那傻愣愣地不說話,她心裡頭好怕,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她心裡已經想象出了四爺死亡的樣子,要不是白芷在旁邊扶著她的話,她已經腿軟的坐在地上了。
秦大夫上前一步,對著爾芙拱手道:“側福晉,稍安勿躁。
小老兒這就和韓先生去開方子,您可以先安排人替四爺擦拭下身子降溫,再給那些疹子上些藥膏止癢……四爺的問題不大,您並不需要太擔心。”本來最後一句話,秦大夫是不打算說的,這也算是做大夫的留一手吧,不願意把話說得太滿,怕出現意外以後,病患家屬會遷怒到自己個兒身上,但是瞧著爾芙大著肚子,卻不得休息的樣子,他到底是不忍心讓爾芙繼續擔心。
望聞問切,作為一個合格的醫者,他能看出爾芙這胎並不是很安穩,稍有不慎,怕是就會有流產的風險。
隻是不親眼看到四爺康複,爾芙哪能安心。
她微微點頭,扶著白芷的胳膊,如幽魂般來到了正殿堂上,命人照著兩位老先生合力開出的方子抓藥,又交代白芷去抓緊燒熱水,準備烈酒等東西去了,便呆呆愣愣地看著床上的四爺出神了。
燒水,找烈酒,那就需要找到膳房。
隻是眼前黑乎乎的行宮,全然陌生的白芷,哪裡去找膳房,再說她也根本支使不動行宮裡的宮婢,拎著燈籠在附近走一圈,沒有半點收獲的白芷,叫住了正搬東西的蘇培盛,低聲詢問了幾句後,無奈地回到了殿中,對著爾芙道:“奴婢無能,沒能找到膳房……”
後麵的話,爾芙也不需要她說了。
若是冷靜狀態下的爾芙,根本不會讓白芷去做這樣的無用功,也虧得采買的東西足夠多,除了爾芙和兩位老先生乘坐的馬車,另外拉東西的馬車就有三輛之多,她抬手一指停在殿前的車駕,冷聲吩咐道:“讓她們抓緊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把車劈了做柴火燒熱水,至於烈酒,讓蘇培盛拿著銀子去找膳房那邊要……”
說完,她就氣呼呼地走到了廊下,吩咐蘇培盛去辦事了。
沒辦法,蘇培盛比她們來行宮來得早些,總比她們能熟悉這裡,她不但生氣行宮的宮婢太慢待四爺,更氣四爺身邊的奴才,往常跟在四爺身邊的奴才,絕對不止蘇培盛一個人,而眼前除了蘇培盛在,她就再也沒瞧見第二個人了。
藥罐、紅泥小爐、紅籮炭、黑炭、被褥、銅盆、皂角……一應家夥式,很快就被送到了正殿之上,這也是沒有辦法,除了擺在殿裡頭,便也沒有地方存放這些東西了,再說他們也怕找東西的時候,再沒必要地浪費時間,左右主子們都不計較這些東西堆在殿裡頭亂著了,他們這些奴仆更是怎麼順手怎麼來了。
除了各種必要的家夥式被搬進來殿中,蔬果、肉蛋等爾芙命人特地從京中采買的食材,也紛紛都被從馬車上挪了下來,沒辦法,誰讓蘇培盛嘴快說出四爺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的事情,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營養,這麼餓著肚子熬著,好人也吃不消,偏偏爾芙不擅長廚藝,隻好又將瑤琴從搬東西的陣營中給抽調出來,盯著小小的紅泥爐子給四爺熬粥。
一時間,荒涼的殿宇中,總算是有了幾分人氣。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叮叮當當的搬東西,四爺終於被吵醒了。
“這是怎麼回事?”四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掙紮著坐起身子,看著殿裡頭亂糟糟的一片,瞧著有些眼生的兩位老大夫,啞著嗓子問道。
隻是還不等兩位老大夫回答,爾芙聽見四爺的聲音就已經快步回到了殿中,她剛剛就坐在廊下給四爺用熱水燙蔬菜,儘量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經被炭火熏黑了臉頰的她,笑著看著醒來的四爺,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發泄似的埋怨道:“你說說,你怎麼就混成現在這樣了,還不讓人給我傳信,若是我知道你這樣該怎麼辦,難道你就打算這麼熬著麼,你也不想想你這身子骨怎麼樣,能不能熬過去,要是你熬不過去了,我可怎麼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