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李秀才?那裡,他雖也每日忙碌,但學習的內容還是相對比較粗淺的,在讀完《三字經》、《千字文》、和《弟子規》後,也就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讀了遍,除此之外,五書隻是稍加涉及,還接觸得不深。
而到了縣學後,除了這些基礎的四書五經外,還有明經科和算學。
所謂明經科,主要是學先秦時的經文,如今曆朝曆代都推崇儒學,這縣學的明經科主要也是傳授儒家的經典著作。在前朝時,明經科也是科舉的必考項目,如今雖說已經廢除,但是它的地位還是很重要。
時人作文皆喜歡引經論道,若是沒學這些明經科,又如何來闡述自己的想法?
顧成禮歎氣,這就像是引用名人名言一樣,就算是想要表達自己的觀點論述,也必須要借用前人聖賢的典故。
縣學時官府建立的學校,差不多是為了朝廷培養人才?的,也就是說顧成禮這些學生來縣學讀書,都是想有朝一日能走上仕途之路,那作為未來的朝中大臣,以後說話肯定不能儘是大白話,免得在聖上麵前失儀,故而這明經科還必須得繼續學,而且還是好好學。
“你這《大學》都看了這麼些天,怎麼還拿著不放?”許敬宗忍不住開口,他望著顧成禮神情嚴肅的模樣,忍不住挑刺,“這篇儒經在院試前想必就已讀過,莫不是你又有新體悟?”
“自然,溫故而知新,雖已讀過,但再讀仍會有不同感受。”
許敬宗嗤笑一聲,搖搖頭,若是以前,他興許會信了顧成禮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可自從梅直講責令顧成禮多讀些詩文後,他就打心底覺得,若是對方肯多花點心思在詩文上,方為正經事。
顧成禮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辯解,而是思索著手中書上的深意。
“欲正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正心格物,這些都是理學家的思想,這《大學》雖說是從前秦時期傳下來,但是至今為止,研究之人頗多,時下不少大儒對正心格物闡發自己的看法,顧成禮每次聽著那些理?論,就心裡發慌。
哪怕他以前隻是一個理科生,也知道這理?學發展到後來,就成了束縛人們思想的禁錮,當?然,這並不是說理?學思想不好,若不然也不會受到那麼多文人的追捧。
隻是到後來理學發展到“走火入魔”的一個境界,比如“存天理滅人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些思想,很大程度上逐漸演變成了對人們的一種摧殘,尤其是對女性。
顧成禮歎氣,若是可以,他想這個世界不要出現裹小腳的情況,讓女性平白受罪。
如今理?學初興,若是他能從“格物”入手,帶領著大家走向理?科,而非是理學,那麼興許能做出些改變。
不過如今他隻是一個小秀才?,想這些都有些過早,還不如多研讀幾遍這些經文更有效,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他不想理學發展成“瘋魔”狀態,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參與到其中。
“格物”裡的格物其實就是講通過研究來認識世間萬物,這與理科的那些試驗精神是有些相似的,他們做實?驗、做研究,不就是想要認識、研究宇宙的奧秘嗎?不過聖賢人的“格物”本質是為了“正心”,這倒是與他想要推崇理?科試驗格物相不同。
不過問題不大,隻要有相通之處,就可以找到可以利用的地方。
許敬宗拿著一本詩文,在他桌旁坐下,看到儘心之處,忍不住搖頭晃腦,很是享受。
顧成禮覷了一眼他那詩文集,好像是比較受追捧的一個才子出的,上麵錄入的也不僅僅是那人的詩作,還有不少其他人的,他記得許敬宗當?初好像也有寫信投稿。
“你的詩作可是被錄入了?”
“那是當然。”許敬宗一臉驕傲,將他手裡捧著的那詩集遞到顧成禮麵前,讓他仔細瞧著,“看看,這詩可是我那日登山時隨性所作,感慨而發,此番來看,頗有幾分太白之風,飄逸脫塵……”
顧成禮懷疑他就是故意想要在自己麵前來秀一下,詩集都快要挨到他臉上了,不動聲色將身子向?後挪了些,目光落在許敬宗極其滿意的大作上。
許敬宗看著沉默不吭聲的顧成禮,挑眉,“怎麼,難不成你覺得我寫得不好?”
他可是對自己作的詩相
當有信心,就不信這顧成禮能做出更好的來。
“自然不是,隻不過……”顧成禮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你不覺得若是標上符號,看上去會更明了直接些嗎?”
“什麼符號?”
“就是句讀。”顧成禮解釋,“若是能在該停頓的地方表上句讀符號,根據不同的語氣,還可以標出不一樣的符號,這樣一來讓人看過去也能直接感受到你當?時的心境。”
許敬宗無法理?解,“難道你之前沒學過句讀嗎,為何要直接標出?”
顧成禮沉默,在看慣了有標點的簡體,讓他對著許敬宗那連在一起沒分段的繁體詩作,他還真?無法一眼感受到那詩裡的風采,反而是強迫症快要犯了,真?想用標點給它們標上。
顧成禮坐在椅子上,身子側轉,從桌子另一旁的拎起他的書箱,從裡麵掏出了一本較厚的線裝本,然後遞給許敬宗。
“這是什麼呀?”
“你先翻翻看看,感覺如何?”顧成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讓他自己翻著看。
許敬宗翻了幾頁後,眼睛越來越亮,“這是你自己整理的?”
這厚厚的一本線裝冊上抄錄的居然全都是詩作,而且還分類清晰,像是詠物詩、寫景詩、送彆詩、抒誌詩等等,全都是按照不同類型分開抄錄,便是同一人的不同詩作,也是會放在兩個不同的類彆裡,不僅如此,顧成禮還抄錄了一些全部用來詠雪的,或者是全部用來描述登山的,總而言之,就全都是對同一件事的描述。
原來將這些詩分門彆類的抄錄,看起來竟是這樣地直觀明了,這線裝冊上還用上了顧成禮先前所說的那什子標點,哪怕詩作長短篇幅不一樣,看上去也沒有絲毫地繚亂,讓許敬宗越看越喜歡。
“你從哪兒弄來這詩作,我怎麼從未見過?”他愛不釋手地翻著,“要不先借我看兩日,我過幾天就還你。”
“不行。”顧成禮直接將那線裝冊從他手裡拿回,也不解釋這是從哪兒來的,而是含糊不清地說,“我最近也要用。”
他隻不過是拿出來讓這廝見識一下標點符號的魅力而已,可不想把自己親手抄錄的線裝冊子借給許敬宗。
先前許敬宗道?梅直講
責令他好生學詩,此話所需非虛,雖說他是以院試頭名的成績考入縣學的,但在那位性格清高?冷傲的梅直講眼裡,還真?不是什麼牌麵上人物,他作詩的水平很受梅直講嫌棄。
顧成禮所作的詩也並非是那麼不堪入目,畢竟先前他為了過府試、院試,也是下過苦功夫來學的,但這種努力好像是沒有用對方法,詩作得匠氣十足,在梅直講那裡就更覺得是一塊朽木。
但顧成禮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畢竟詩寫得好是非常重要的,不僅僅是為了科舉一途。
現下的人們時興作詩,遇見?開心事便作詩一首記錄下,遇見?不高?興的事業也會作詩一首排遣下,甚至有人連送人生辰賀禮,都是作詩一首,而且對於那些有才?氣有名望的人來說,這可不是“扣”,恰恰相反,受到賀壽詩的人會覺得很榮幸,讓人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