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禮要?去參加忠義伯爵府的宴席這件事,很快就被京城中?的有些人知曉。
原本忠義伯爵府早就已經沒落下來,雖然還頂著一個伯爵府的爵位,但是在上任老伯爺去世以?後,裴家在朝中?就沒有位居高位的人,甚至連實權都沒沾到?邊,這兩年就越發落寞,那些權貴之家的社交圈都漸漸見不到?裴家人的身影,也不怎麼出席裴家人的宴席。
可這次裴家發出去的請柬卻受到?了很多朝臣的重視,紛紛讓自家子弟去裴家瞧瞧,這顧成禮究竟是什麼人物,竟能同時與傅茂典和嚴遲瑜交好。
傅茂典與嚴遲瑜兩人是政敵,當初傅茂典被貶去了江南,裡?麵就有嚴遲瑜的手筆。按理來說,這次傅茂典回京,不僅官複原職,還被提拔成同平章事,應該會好好打壓一下嚴遲瑜的氣焰才是,怎麼此次嚴遲瑜提出要?將兵部?的戰馬交由百姓來養殖,這傅茂典居然還附議呢?
大周的官製複雜,冗官多,官職名目也多,往往一個大臣身上都是同時兼任好幾個官職,像是傅茂典,他此次不僅官複原職,變成原來的戶部?尚書,又出任了同平章事,而這同平章事行使?的是宰相權力,他如今差不多相當於是位列正?丞相。
不過當初大周建立時,為了分割相勸,同時還設下了副丞,而嚴遲瑜如今身任兩職,分彆是觀文殿學士與參知政事。這觀文殿學士是雖是正?二品的官職,但其實權並?不多,但參知政事就不一樣,相當於是副丞,在朝中?是有著舉足若輕的地?位。
可傅茂典的同平章事剛好壓了參知政事一頭,一正?一副,眾人都要?懷疑皇上是否是有意?為之,明?知二人是政敵,還讓他們如今相互牽製。可令朝官沒想?到?的是傅茂典與嚴遲瑜不僅沒有掐起來,反而還聯合起來擺了兵部?一道。
如今他們發現了顧成禮與二人的往來,更?是稀奇,故而想?要?摸清顧成禮這少年的身份,更?想?要?知道傅茂典與嚴遲瑜二人是否有什麼密謀。
忠義伯爵府。
裴原硯收到?消息後,心裡?微歎一口氣,念叨了兩句世事炎涼後
,便將兒子拎到?身邊來交待事宜。
“此次對咱們忠義伯爵府而言,是千載難逢的一個機會,你記得帶清澤多結識一些京中?各家的子弟,還有那顧成禮,既然他與顧成禮相熟,你更?要?好好把握……”
裴清鈺聽到?父親讓他領著四房的裴清澤去結交京中?官員的子弟,心裡?不得勁,這些都是資源,若是留給?他自己多好,讓裴清澤分了一杯羹,到?他這兒豈不是就少了?
可他不敢當著父親的麵說這些,隻得低頭應下,至於顧成禮,裴清鈺心裡?也好奇這少年究竟是怎樣的一人,原本父親讓他去結交,他卻看不上這人,不過是一個農家小子罷了,便是有秀才功名又如何,如何能與他的身份相比。
便是如今顧成禮已經考中?舉人了,在裴清鈺看來也比不上自己的大家出身,但是看著父親這般重視,他還是忍不住有點嫉妒,到?時候定要?好生會會這小子。
“父親放心,孩兒記下了。”
顧成禮不知道自己還沒到?裴家,就已經被很多人給?惦記上了,他受到?裴清澤的請柬,原不過是想?要?來見識一下熱鬨,畢竟他在同安縣時都沒參加過幾次宴會,唯一一次比較有儀式感的還是當初姚弘文在狀元樓宴請院試中?榜的幾位秀才,如今想?來還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裴家將宴席之日定在了朝官休沐的日子,顧成禮出門前先去與嚴遲瑜稟告了一聲。
嚴遲瑜先前處理朝務時都將他帶在身旁,與旁人打交道也沒避諱著,顧成禮雖不知道為何嚴遲瑜要?通過皇上將他從傅宅那裡?找過來,而且也並?未讓他去做何事,但是對他的這番用心還是心存感激。
嚴遲瑜在家從不穿官服,如今坐在庭院中?,也不讓小廝近身伺候,端著茶碗清閒自在,仿若閒雲野鶴,聽了顧成禮的稟報也未曾在意?。
“你要?去便去,我又何曾拘束過你。”
顧成禮試探著問?道,“那若是平時,我得空時也可以?出去嗎?”
“自然。”嚴遲瑜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才抬眼看著少年,“不過你出門最好帶一個侍衛,你身旁的那個,傅五?”
顧成禮點頭,“傅五確
實會些手腳。”
“還不夠。”嚴遲瑜淡淡道,“回頭我再送你一個侍衛,日後出門都帶上。”
顧成禮沒有否決,如今他還在嚴遲瑜的地?盤上,先應下來便是,至於日後怎麼處理那侍衛,倒是不用急著考慮。
當初傅五剛到?他身邊時,顧成禮也很是不適應,不過傅大人是直接將傅五的賣身契都給?了他,傅五的辦事能力也一直很強。
顧成禮還想?著在會試開始前再找一個營生,主要?是趕緊攢點錢,若不然一直待在傅府或者?嚴府,他總會有種不太踏實的感覺。他決定今日去裴家,就要?將這事說與裴清澤。
裴清澤在京城待的時間好歹比他久,知道的消息肯定也會比他靠譜得多,顧成禮想?要?找一個價格公道點的書肆。
這並?不是一件極容易的事,顧成禮已經讓傅五出去打聽過情?況了,明?明?京中?物價要?比同安縣高出很多,可這書肆給?出的價格卻很低。顧成禮讓傅五去打聽了那些書肆的身後東家,發現果然都是一些權貴家女?眷的嫁妝鋪子。
都道“士農工商”,將商人的地?位放在最末端,但其實為官階層並?非真的一點都不沾這商賈之事,恰恰相反,很多商鋪的身後真正?東家都是一些官員,這也是他敢讓顧家人去培植果樹和養殖河蚌的原因。
要?想?等這兩樣成氣候賺上錢,至少也要?等上幾年,而那時顧成禮已經進入官場,隻要?不直接露麵經營,並?不會攤上大事。
顧成禮去裴家時,時間尚早。他隻去過一次忠義伯爵府,還是走的側門,故而這次也想?著要?先從側門那裡?去裴清澤那兒,然後再與他一起出場。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來裴清澤院裡?,竟又見著了三次那小豆丁。
“清越,我與你說過多次,讀書時眼睛盯著書,不要?左顧右望。”裴清澤深吸了一口氣,擰著眉盯著小豆丁,儘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軟和些,可惜效果甚微,連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此刻他臉色有多難看。
裴清澤心裡?也苦惱,恨不得立刻將這孩子送走,偏生他爹胡亂開口,自己卻當了甩手掌櫃,而他卻要?在這裡?背鍋。關鍵是
裴清澤雖自己讀書厲害,卻從未教過其他人讀書,還是第一次嘗試這種事情?,他覺得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原來教人讀書是這麼令人痛苦的一件事,他也想?學著縣學裡?的那些直講先生們板著臉,再將教尺拿出發揮一下效果,偏生他不過是說了幾回,這三房的小少爺就已經嚎哭得地?動山搖,直接將五妹妹驚動跑過來。
若是這麼一嚇唬能成功將這姐弟倆弄走倒也省了他的事,裴清澤暗自想?著,偏生五妹妹不過是抱著她弟弟好生一番哄,然後繼續將這個豆丁交給?他,裴清澤盯著哭過的癟著嘴的豆丁,還真狠不下心。
可每次將自己氣得恨不得用腦袋哐哐撞牆的也是這哭包。
明?明?這麼簡單的幾句話,為何他就是學不會,裴清澤記得自己當初不過是讀了幾遍,差不多就能記住了,偏生這裴清越不僅記不住背不出,還不夠專注,就這麼會兒的功夫,已經多次被他抓到?開小差。
顧成禮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因為他先前來過一趟,門房已經記下了他的臉,今日又是裴家宴客的日子,門房也得了家主的交代,見了顧成禮過來,就直接放行讓他進來,而未讓人通知。
“你這麼凶他又有什麼用,不若耐心些,等他理解了自然就能記下。”顧成禮看了好一會兒,眼見裴清澤到?了暴走邊緣了,才緩緩開口。
“成禮?”裴清澤轉頭,見來人是他,很是驚喜,“你怎麼這個時候就來了?”
顧成禮盯著滿臉喜意?的裴清澤,覺得自己大概是第一次見到?裴清澤表情?這般外露,看來的確是被這豆丁折騰得夠嗆了,他走過去,掀了一下衣角,半蹲在二人之間,剛好能與這豆丁平視。
長?得倒是虎頭虎腦,圓溜溜的大眼微微泛紅,眼珠澄淨如水洗,方才應是要?哭的,此刻卻有點好奇地?望著顧成禮,肉嘟嘟的一張圓臉白白淨淨,看上去很討喜。
顧成禮沒忍住,揉了一把他頭上的呆毛,抬起頭看向裴清澤,“他看上去年歲不大,可有六歲了?”
裴清澤因他的到?來,原本要?爆發的脾氣已經緩和了一些,“據說已經過了五歲壽辰。”
那按如今的年歲來
算的話,就是已經有六歲了。
“還是太小了些,你不若與他講細些,多點耐心,小孩子頑性大也不為奇。”
裴清澤沒忍住,“我當初四歲便啟蒙,我爹不過是帶我讀了兩遍,便能記住……”他這就是嫌棄三房送來的這孩子太愚笨了些,竟這般都沒教會。
許是他嫌棄的眼神太明?顯,裴清越這個豆丁癟了癟嘴,又是要?哭的節奏,裴清澤連忙伸手喊道,“你……你可不許再哭了!”
他這麼一喊,原本癟嘴的裴清澤直接掉金豆豆,急得裴清澤來回踱步暴走,嘴裡?更?是念叨著,“怎麼又哭,我爹為何要?同意?這事,我快要?被他折騰瘋了……”
顧成禮聽著,隻覺得這兩人一起出聲,對他簡直就是雙倍傷害,忍了忍還是先站起身,然後將那六歲小朋友揉了兩把,“行了,先彆哭,他不敢凶你的。”
裴清越抬頭望望他,眼裡?豆大的淚還掛在下眼睫處,顧成禮伸手拭去,裴清澤一臉神奇地?看著他,仿若是見到?了救星,“他居然肯聽你的?”
“你把語氣放柔和些,他也會聽,小孩子性格比較敏感……”
“我已經很努力了。”裴清澤硬邦邦開口,他此刻與顧成禮說話間都不敢去看那裴清越,生怕他又會被自己給?嚇哭,雖然他覺得這並?不是自己的問?題。
定是這孩子生□□哭。
顧成禮不以?為然,不與裴清澤開口,而是看著裴清越,輕聲問?道,“方才讀到?哪兒了?”
裴清鈺沒開口,而是用小胖手指著桌上攤開的一本書,顧成禮順著他手指著的地?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