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打算在何處修煉?”
“落月湖。”
容遠“哦”了聲,又問蕭滿中午想吃什麼,要不要喝蓮藕排骨湯,他新得了一砂鍋,相當適合燉湯。
蕭滿點頭同意,然後回憶在五鼓樓裡吃過的那些,說了幾個菜名。
行至落月湖時,朝陽完全從東方升起。湖岸草叢間清露慢慢消散,湖麵清波映照日光,耀眼得像是融了金。
蕭滿四處看了一圈,目光在湖心亭上停留許久,足一點、身一掠,來到石亭頂上,再一撩衣擺,坐了下去。
風正好。蕭滿手結定印,默念心法口訣,開始調息。
他並非全神貫注地入定,始終留了一分神識在外,以免突生變故。
是和晏無書學的,那個人閉關便是這般,若是有事,在門外喊一聲就能得到回應,或者會直接走出來,隨意得仿佛是睡了個覺。
孤山心法玄妙,隨著獨有的節奏,一呼一吸皆成了韻律。日照、溫度以及拂麵而過的風都在變化,蕭滿感知著這些變化,體會其間奧妙,徐徐緩緩運轉靈力,沿經脈穴位,走了一個小周天。
漸漸的,氣感消失,神思同於天地,萬物清靜。他開始運轉大周天。
大周天內行氣自然,耗費時間較小周天更長,蕭滿此身入道不久,更是緩慢穩健。過了許久,他眉頭蹙了一下,睜開眼。
——身前站了個極其熟悉的不速之客。
午正的日光已不輕柔,他銀發玄衣,折扇輕搖,眼裡帶笑,連額上那道劍痕都如同融了暖意。
“怎麼變得跟貓一樣,喜歡往高處跑。”晏無書在蕭滿對麵盤膝坐下。亭蓋正中凸起的那根樁子隻有方寸大小,蕭滿占了,晏無書無法擠上去,是以為了和蕭滿視線齊平,他懸浮在虛空中。
蕭滿淡淡瞥他一眼,目光落到他放在兩人之間的食盒上。
“容遠做好了吃食,我幫你送過來,順便檢查你的傷。”晏無書道。
“傷已痊愈。”蕭滿收起食盒,但對晏無書依舊冷淡。
“神魂上的傷,哪是半個月能好的?”晏無書語氣頗為不讚同。
蕭滿:“我體質不同。”
“小鳳凰,在要緊之事上不許太倔。”晏無書不與蕭滿多說,抬手點上他眉間。
蕭滿猶豫片刻,沒把這人的手拍開。
這段日子,晏無書每日必會來為蕭滿療傷,蕭滿說不走他,打不過他,又尋不出比他更好的療傷“藥材”,便隨他去。
晏無書的長相極出色,鳳眼狹長,眼尾輕拉出的細褶有些淩厲,卻因慣來帶笑,衝淡了冷感。年少在江湖上闖蕩那會兒,每過一座城,城裡的姑娘都願為他著紅裝。
當初蕭滿喜歡極了晏無書,自然包括這張臉,那會兒還會害羞,如今盯著他看許久,神色分外淡然:“不過是因為我在你的地界受了傷,自尊和威嚴受到了挑釁而已。”
“你還學會刻薄我了。”晏無書笑起來,不以為然。
蕭滿亦不以為然,垂了眸,看著自己的掌心。他的掌紋很細碎,從頭到尾寫滿坎坷。
神魂上的傷是真的快痊愈,晏無書沒費多少功夫,便收回手指。
晝陽在天頂,映到湖中,被風一吹,碎成了片。那些光芒變成星星點點,輕快地浮動跳躍。
晏無書偏頭看了會兒這些波光,對蕭滿道:“小鳳凰,你沒必要急著修煉,你本就擁有漫長的壽命,不必如凡人那般追逐朝夕,且你生而體虛,開始時走慢一些,對將來更好。”
“我自有分寸。”蕭滿不為所動。
上一世晏無書也這般說過。那時他對晏無書順從極了,晏無書讓慢,他便當真放慢速度。
可後來呢?
後來數個孤山長老聯起手來要剖他元丹,世上最強的陣法孤山劍陣壓在頭頂,他境界低微,修為薄弱,連喘息都不能。
忽然之間,蕭滿意識到一個問題。
是不是從一開始,晏無書對他說這種話,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若他境界過高,到了太玄上境或太清聖人境,元丹不僅剖起來不容易,人族修行者更無法輕易吸納。
一個不慎,便是功虧一簣。
蕭滿猛地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眸如墨,定定注視晏無書。
他什麼都沒說,晏無書挑了下眉,露出疑惑的神情,接著有所感知,朝西看了一眼。
一柄劍自西邊飛來,停在晏無書身前丈許處,傳出聲音:“林霧長老從西荒歸來,並帶回一個佛龕。”說話的人是元曲。
“和我有什麼關係?”晏無書甩了下衣袖。
劍身在虛空裡左右擺了擺,似在搖頭:“人家大老遠回來,好歹接一下風。”
晏無書“哦”了聲。
“我把話帶到了,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元曲不太樂意摻和這對師兄弟的事,話一說完,劍折返遠去。
孤山姓林的長老有數位,因而皆以全名稱呼,以做區彆。
這個林霧,是晏無書的師弟。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林霧不該在這時回來,蕭滿記得,這位師弟一去西荒數十載,回來時他與晏無書的合籍大典已舉辦好多年。
哦,當然也可能是中途回來過,但他不知道罷了。
蕭滿沒什麼表情,把容遠準備的食盒打開,捏出一塊甜糕,慢條斯理開始吃。
晏無書坐在他對麵。
片刻過後,又是一柄飛劍至落月湖,劍尖向著晏無書,傳出孤山掌門沈意如的聲音:“林霧帶回一座佛龕,甚為邪煞,孤山唯你與佛門相熟,速來。”
“是,師叔。”掌門發話,晏無書不得不起身,隨著飛劍一道,化光行往明光峰。
蕭滿眼皮都未撩,撚了撚指尖沾上的糕點渣屑,提著食盒從湖心亭頂移身到湖心亭內,將三菜一湯擺上桌。,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