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下
神京城東,嘯來天風,這家專做修行者生意的酒樓忙碌非常。跑堂的腳步一刻未歇,迎來送往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連掌櫃的都親自出麵,招呼客人。
二樓雅間,擺滿精致菜肴的方桌後一人獨坐,執著銀筷,將所有菜式都嘗過一口,微微一笑,露出滿意神色。
這個時候,聞得咯吱一聲門響,有人閃身入內,屈膝跪地,垂目衝他行禮,道:“稟大人,派出去清理的人都死了。”
桌後人震驚。他本就胖,坐在凳子上,凳子似乎就要斷裂,震驚完後大怒,猛一跺腳,整個嘯來天風似是地動:“那兩個人不是抱虛境嗎?九個守一境,還不夠收拾他們?”
“他們喊了援兵。”跪地之人麵上浮現幾分羞赧,轉而嚴肅了神情,抬起頭說道:“雖然境界最高的不過抱虛上境,但他們都是孤山弟子。”
“孤山?”那胖子眯起眼,似有幾分不信。
“是,屬下探聽過了,是這一批下山曆練的孤山低階弟子,暗處跟有保護他們的孤山師長。”跪地之人流露出憂色,“大人,當如何是好?”
胖子放下銀筷,一番沉思,站起身來,道:“不能惹孤山。”
跪地之人憂心忡忡:“可那群低階弟子發現了……”
“也就是發現河水中有靈氣,並與祭典聯係起來罷了。”胖子朝他擺擺手,“先監視著,若真成了妨礙,再動手不遲。”
他的下屬低低道一聲“是”。
胖子頓了頓,轉頭看向他:“可有那位祖宗的消息了?”
“今夜便能入神京城。”跪地之人答道。
“好。”胖子點點頭,眯著眼笑起來,“有那位祖宗在……神京城的大陣?嗬,形同虛設。”
驛館。
客院西廂儘頭的小屋中,床畔屏風被收起,此間的逼仄終於少了數分。陰暗依舊。桌上燭火跳躍,詩棠把手撐到背後,一下子坐起來,衝對麵滿臉擔憂的蕭滿笑了笑:
“我就是在神京城中走太久,中暑了,加上一上午都沒怎麼吃東西,光喝了幾口水,所以才暈倒,蕭滿你不要擔心。”
蕭滿抿起唇,偏頭瞥了眼旁邊的晏無書。
先前詩棠摔倒在地不省人事,他把人安置到床上,轉身就要出去尋大夫,晏無書突然出現,說讓他看看。蕭滿想到這人的確略通醫術,便把詩棠交給他。這人替詩棠施了針,一刻鐘不到,詩棠轉醒,卻是搶在晏無書開口前,說了方才那些話。
眼下詩棠麵色不佳,聲音沙啞,,他不由懷疑她是在強撐。
晏無書“嗯”了聲,從桌上倒了碗水出來,遞給詩棠,然後對蕭滿道:“她本就有些體虛,加之受熱中暑,所以才突然倒地,我施過針,現下已無大礙,接下來的幾日,用些清淡的湯粥就好,彆吃太油膩的東西。”
蕭滿的目光回到詩棠臉上,後者一副“你看前輩都如此說了,我當真無礙”的神情,臉色雖淡,但笑容極甜。
“你想喝什麼粥?”蕭滿無奈地垂下眼。
詩棠稍加思索:“青菜瘦肉粥吧?或者蝦仁粥也行。”
“好,我去廚房看看。”蕭滿點點頭,又看了晏無書一眼,示意這人幫著照看一下。
門一開一合,光線明了又滅,蕭滿走出小屋,詩棠在心中數了幾下,確定他走遠了,放鬆後背和肩膀,長長舒出一口氣。
接著對晏無書道:“多謝前輩。”
晏無書漫不經心應了一聲。
詩棠垂下腦袋,手指抓著身上薄杯,猶豫幾許,低聲道:“前輩讓我把不聞鐘存到西江月去,我照辦了。西江月給我的信物,我放在了院子東麵那棵海棠花花盆下,若我……請前輩幫忙交給蕭滿。”
“你早知自己身體如此。”晏無書道。
“請彆告訴蕭滿他們。”詩棠聲音更小了些。
晏無書注視了詩棠一陣,轉身過去收拾桌上的銀針,一切妥當後,才道:“不會告訴他。我去廚房。”
“好。”詩棠立刻點頭,緊跟著又有些疑惑:“蕭滿不是已經去了嗎?”
“他可不會下廚。”晏無書極輕地笑了聲。
這回換詩棠打量晏無書,目光裡透著純粹的好奇,在晏無書走向門口時,道:“我總覺得你們並非尋常前輩與後輩。”
“嗯?”晏無書偏頭看向她。
詩棠思慮措辭,抬起手,邊說邊比劃著:“你們之間的相處是平等的,他見到你,從不執後輩禮,你也不曾計較,認為理所當然。”
“小姑娘,眼力不錯。”晏無書又笑了。
詩棠跟著笑開,但笑著笑著想起某些事情,表情變得認真:“如果神京城真亂了,你要保護好蕭滿。”
“當然。”晏無書道。
他推門離去。
詩棠從法器裡取出好幾支藥瓶,一一拔開瓶塞,往手心裡倒了冒尖的一堆藥丸,就著那碗水喝下,坐在床上開始發呆。
已過了忙碌飯食的時候,驛館廚房裡沒什麼人,唯獨兩個小丫頭說笑著刷碗、清理灶台。自然,飯食也沒剩下多少,蕭滿在裡麵轉了一圈,隻看見瘦肉、青菜和米,並無青菜瘦肉粥。至於蝦仁粥,這裡連蝦都無,更彆提蝦仁了。
他思索幾許,打算去外頭的食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