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相歡(1 / 2)

我修無情道 岫青曉白 22968 字 8個月前

世人相歡

天上弦月在此一刹暗淡,落下的雨珠浸潤青石地麵,而風裡,晏無書袖袍翻飛,似是招展開的黑色羽翼。

他朝底下投來一瞥——準確地說,是看了詩棠一眼。後者衝他微微點頭,他又將目光移到蕭滿身上,然後才離去。

曲寒星從廊上走到院中,語氣分外感慨:“要是這一劍落下去,直接把名花傾國底下的儋耳給一並摧毀了,不知該有多好。”

“若真如此,名花傾國必然被毀,到那時,皇城裡的大陣察覺到危險,說不定便啟動,來對付我們了。”莫鈞天站在他身側,淡聲說道。

“是我思慮不周。”曲寒星抬手在額頭上敲了敲。

蕭滿甩袖走入庭院,疾步往外:“去通知守備軍與司天監。”

魏出雲祭出雲舟。

一行人登上雲舟,周姓道者隱去身形,踏著飛劍行在雲上。

半刻鐘後,司天監的人馬與守備軍的人手到齊,自神京城西出發,往北麵的名花傾國去。

正是夜市最熱鬨的時辰,街頭巷尾擠著數不清的人圍看雜耍猴戲,當耍雜技的口吐火焰,或是引著猴兒飛身鑽過火圈,登時迸發出如雷的歡呼和掌聲。

神京城的另一頭,舞龍舞獅的亦開始□□,大人將孩童舉在肩上,年輕人牽著家中婦孺,紛紛走上街頭,登上閣樓觀看。

無處不是一派繁榮的景象,可這些走上街頭的,又有幾人知曉藏在盛景之下的暗流?

蕭滿站在雲舟邊緣,眸眼瞬也不瞬注視著腳下燈火,沉聲說道:“到了明日,便是萬人空巷的局麵了。”

“我們一定可以把事情解決的。”

“若是……我是說如果解決不了呢?到那時,我們可是離儋耳最近的人。”

“我設想過那樣的結果,所以,提前準備了一手。”

“嗯?”

“鏘鏘鏹——”曲寒星從乾坤戒中掏出一大疊符紙,“花高價搞到的傳送符,雖說沒法直接傳送回孤山,但離開神京城是不在話下的。”

“可真有你的。”

司天監的人飛來一道傳音符:“隨時做好戰鬥準備,有消息稱,清隗教的人要來阻攔了!”

蕭滿一行人行在雲上,司天監、守備軍雙方領隊策馬,帶著一眾修行者疾行路中,行至半途,倏見利箭破空!

射的不是人,是馬。用的更是普通羽箭,射向非致命位置,目的是什麼一目了然。

策馬者立時拉緊韁繩,再猛然側身,同座下馬匹一道向著路麵翻倒,避免了一次即將發生的踩踏,緊跟著棄馬拔刀,與人群中湧出的清隗教眾戰至一處!

兵戈聲、叫喊聲、倉皇逃竄的腳步聲混雜一處,更有小孩無措地站在路中啼哭。

陳明禮揮劍砍倒一個清隗教人,快步過去把他撈起,再一丟,丟到街旁某個婦人懷中,做完這事,立刻回到戰局之中,與清隗教拚殺。

“這是來了多少人!”曲寒星見街上起了乾戈,急聲問。

“三十一。”蕭滿張弓搭箭,瞄準某處。

一箭出,改口:“三十。”

錢三頓覺頭大:“娘的,怎麼這麼多!”

馬五:“還行,都是守一境,走,下去幫忙。”

不消他說,魏出雲已操縱雲舟降落,除了蕭滿,所有人都帶著劍跳到街上。

孤山弟子前去援助,局麵卻是遲遲不見扭轉。守備軍與司天監死了人,清隗教亦死了人,可無論如何,都衝不破對方的防線。

戰至後來,清隗教甚至來了數個歸元境修行者,人人手持法器,以一當二。

“他們是什麼品種的韭菜,割掉後長新的長得這麼快。”曲寒星與莫鈞天背抵背,呸出一口血沫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咻——

一支利箭擦著他頭頂過去,回頭一看,赫見一個清隗教人被穿了喉。

曲寒星忙抬起頭:“謝謝滿哥!”

蕭滿沒應他,換了個方位,繼續張弓。

“周前輩為何不出手?”錢三與馬五趙六兩人結劍陣共進退,連著殺了數名敵人,忍不住問。

馬五道:“前輩是我們這裡的最高戰力,對方來的不過是些小兵蝦米,我們當然不能派出王將!”

錢三語氣悲憤:“周前輩對我們太有信心了吧!”

話雖如此,但手上劍招不停。

“不能都被困在這裡!”陳明禮殺到魏出雲身側,紅著眼對他大吼。

魏出雲立時明白他的意思,問:“我們若撤走,你們能夠頂住?”

“頂不住也要頂,真當我們是繡花枕頭呢?”回答的是司天監眾人的領隊,言語之間,飛出一道符紙,另一隻手在虛空中迅速寫了一串什麼,似要當街起陣。

“蕭師兄、魏師兄,你們小隊繼續去名花傾國,我們留在這裡支援!”趙六說道,“等把這夥人殺光了,再來找你們彙合。”

魏出雲沉思片刻,抬頭看向上空的蕭滿。兩人交換眼神,蕭滿來到街上,抓起曲寒星和莫鈞天,帶著他們回去雲舟。

街麵漸遠,蕭滿衝著虛空喊了一聲,“周前輩。”

“貧道在。”周姓道者從雲中現身。

蕭滿看向他:“到什麼程度,你才會出手?”

“我在他們隨身攜帶的玉玦上留了一道劍意,足以保證他們的安全。”周姓道者慢條斯理道,:“再者,也該借著此事,殺一殺神京城的傲氣了。”

“好。”蕭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

曲寒星想起方才的戰局,一陣無言:“神京城方麵出動的最高也不過是歸元上境,這皇城……太弱了吧!”

“到不至於。”蕭滿憶起昨夜在皇城中所聞所見,搖頭說道,“若非他們密謀周詳、人數眾多,單就一個太玄境入神京,造不成威脅。”

“光一個邪教餘孽,就能把偌大皇都搞成這樣,這國家不會是要完了吧?”曲寒星撇嘴。

名花傾國是皇家之地,但並不靠近皇宮,尋常無甚作用,隻在盛典之上開啟,守衛不如何森嚴,上空罩下一個結界,便是所有的防備。

雲舟一路向著名花傾國而去,途中沒再遭遇攔截,司天監進行了打點,結界不曾阻攔他們。

此處還殘留著晏無書先前落下的劍意,淩厲凜冽,甫一接近,便是後背生寒。周姓道者捏了個決,才叫抱虛境的幾人不至於瑟瑟發抖。他們在此地繞行一段,總算走到高台底下。

這大抵是修建名花傾國時留下來的暗道,路麵與四方牆壁極其粗礪,近河處長滿野草青苔,壁上不掛照明用的燈盞,顯然,從未安排過人巡邏檢查這裡。

魏出雲取出一盞燈。

這條暗道通往更深的地下,起初略顯狹窄,但到了後來,逐漸寬闊,從各處的痕跡來看,是新挖不久。

幾人小心翼翼前行,走了將近一刻鐘,來到一個極為空曠、能夠被稱為洞窟的地方。

“清隗教真會鑽空子。”曲寒星四下打量,不由“嘖”了聲。

莫鈞天露出不屑之情:“這也說明蒼國自身不行,有空子讓人鑽。”

“噓。”蕭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下一刻,赫見洞窟內現出數道身影。他們與方才在街上攔路的清隗教眾打扮相似,身穿黑袍,用兜帽擋住大半張臉。

曲寒星立刻拔劍:“我說怎麼沒再遇到攔路的,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呢。”

蕭滿一探對方境界,不由沉下臉:“都是歸元境。”

周姓道者走到四人身前,抬手向後一擺:“退下。”

蕭滿四人向後退去,把地方讓給周姓道者,可他一劍方出,又見洞窟那頭閃來一道人影!

這人很胖,胖到尋常的椅子大抵容不下他的屁股,但動作卻是輕盈,也不見如何出手的,輕描淡寫便接下周姓道者的一劍。

隨後落地,露出一個笑容,滿臉肥肉都在抖動:“你一個太玄境,打我這群歸元境的手下有何意思?來,我和你過招。”

話語落定時分,悍拳即出!

風都凜冽。周姓道者麵色一凜,手腕翻轉,抬劍相擋。

兩個人化作兩道殘影纏鬥,勁氣餘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碎石渣屑橫飛。蕭滿見狀,稍微往旁側讓了些,抬眼看向洞窟另一頭。

去路仍被攔住,那裡有五個歸元境。

且都是歸元上境。

蕭滿斂下眸光,花了半息時間思考,側目問其餘三人:“要不要試試越兩重境界殺敵?”

“可以一試。”魏出雲微眯起眼,手握緊劍柄。

曲寒星與莫鈞天無不道“好”。

四人結成劍陣。

他們是孤山弟子,使的是孤山劍法,結成的陣,自然可稱為孤山劍陣,雖比不上孤山真正的大陣,但多多少少具備了些形與神。

去勢極猛。

可到底還是落了下風,畢竟對手是五個歸元上境,單憑數量,便輸了一籌。

蕭滿麵不改色,抬掌向上,掌心間燃起一簇鳳凰真火。

整個洞窟的溫度在此一刹升高,他素白衣角無風自動,眸眼漆黑,但額心紋路赤紅。

他單手持劍,朝著對麵五個歸元境走去,身法看似極慢,但下一瞬,便從視野中消失了。再出現時,覆手成掌,猛地拍向對手之一的胸膛!

尋常修行者怎耐得住鳳凰真火灼燒?片刻不到,此人化作灰燼。其餘四個歸元境立時後退,魏出雲幾人看準時機出招。

他們搶到了進攻的節奏,但境界上的差距仍是硬傷,四個歸元境對視一眼,尋得機會脫身,迅速變換位置,同樣結陣!

抱虛境結出的劍陣如何與歸元境的殺陣相比!四個歸元境,四劍化為一劍,含著無儘的殺機逼麵而來。

蕭滿再燃鳳凰真火,但對方速度更快!

劍光就要落下。

忽然之間,蕭滿想起上一世他以鳳凰真火焚燒雪意峰的畫麵。深冬的雪意峰上覆滿白雪,一把火猝然升起,相當刺眼。

而這一刻,洞窟內亦有一道光華猝然升起,奪目刺眼!

那點光芒自蕭滿眉間竄出,於瞬息內擴散蔓延,如同一道洪流,澎湃湧向即將落下的那一劍,輕而易舉化開,再奔向那四個歸元境。

落在此處的劍意無聲聚集,凝成點點流光,猛地刺向他們。

殺刃無形,過之封喉。

分明是殺人的場麵,卻炫目華麗到了極點。

咚!咚!咚!咚!

四道倒地的聲音在同一個節拍上響起,攔住他們去路的人皆化作幽魂。

曲寒星握劍的手在抖,激動萬分:“滿哥,你竟如此厲害!”

“不是我。”蕭滿低聲道。是那夜他與晏無書解決佛龕封印一事時,晏無書點在他眉間的那道劍訣。

卻在此時,跟周道者纏鬥不休的胖子突然向蕭滿幾人出手。

周道者的反應快到極致,或者說,他一早料到這人會有此心思,閃身過去攔下,將晏無書交給他的那根錘子丟給蕭滿,厲喝道:“走!”

胖子冷笑出聲:“就怕你們走到了,也沒有時間了。”

“走!”周道者又道。

蕭滿幾人轉身就走,曲寒星尋出幾道輕身符,往每人身上都拍了一道。

眾人行速提升不少,一路上未曾遇見岔道,他們一路疾奔,約莫過了一刻鐘,路到了儘頭。

這是一方平台,在畫像上見過的儋耳就立在平台邊緣,它的身後,河水從高處落下,濺起丈高的水花,晶瑩透亮。

靈氣端的是充足,濃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儋耳已然啟動,周身繚繞著幽光。

“那胖子不是說即使我們走到,也沒有時間了嗎?”曲寒星感覺莫名其妙,朝著來時路看了一眼。

莫鈞天走到儋耳麵前,仔細打量著,並道:“彆管他,許是想誘騙我們。”

蕭滿亦朝儋耳走去,可放踏出兩步,又立刻退回,站定原處,側耳細聽一陣,神情變得凝重:“外麵是什麼聲音?”

“……是鐘聲。”魏出雲答,與蕭滿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看出震驚。

他們來到神京城已有幾日,每日晨間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是神京早市開張時,敲響的鐘聲。

神京城的早市開了,不就意味著——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蕭滿蹙起眉,“那條路果然有蹊蹺!”

“……清隗教準備得可真是周全。”曲寒星複雜的神情隻持續短短一刻,他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又道:“總之,我們來到儋耳麵前了,就是直接捶上去嗎?”

“吳前輩說是。”莫鈞天道。

曲寒星擼起袖子:“好,就讓我們一錘子把它捶碎!”

蕭滿從乾坤戒中取出錘子,遞給曲寒星。

曲寒星雙手持著,深吸一口氣後,猛地朝儋耳揮去。

咚!

一聲巨響,四麵起煙塵,可待得看定——

儋耳立在原處,巍然不動。

“可能要多捶幾下。”曲寒星笑了聲,咬咬牙,再度揮錘。

巨響落地後,儋耳表麵起了一處凹陷,但沒破。

“我來。”莫鈞□□曲寒星伸手。

一次、兩次、三次……

數不清第多少次,無論是刺、劈、砍,抑或者斬,無論四人同時發力,還是獨自執錘,但都差了一點。

蕭滿站在儋耳麵前,輕歎一聲:“隻差一點就能把它砸爛,若是這錘子品階再高一些,便能成功了。”

*

神京城南,各地的花車皆已在此停放妥當。天還未亮,秦姐便催著眾人起身梳洗,可直到上了花車,都沒見到蕭滿與莫鈞天,她氣得頭疼,來回踱步:

“簫兒和小天還沒來?”

“真是的,這個時候去哪兒了!”

詩棠朝著名花傾國的方向望了一眼,擠出一個笑容,前去安慰秦姐:“您彆急,他們很快就回來的。”

卻聞一聲嗤笑:“外人果然是外人。”

緊跟著又有人道:“還好姐妹們從沒指望你們三個,便是你們不來,我們也能跳完整支芙蓉闕下。”

“長得不如何,跳得也不如何,說白了就是跟著咱們來神京城沾光的。不要臉的□□,憑白給了好些銀錢。”

說話之人是袖舞回的領舞與她的擁護者,詩棠氣得紅了臉:“你們怎麼能這樣說!若沒他們,你們指不定已登上西方極樂了!”

領舞者又是一聲笑:“連咒人死都說得這般扭捏,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名門大小姐?”

不多時,神京城開市的鐘聲敲響,蕭滿與莫鈞天仍是不見蹤影。秦姐不理會詩棠,同袖舞回眾人說起改舞的事。

詩棠看著她們的身影,恨不得甩手就走。

可倏然之間,巨響聲從城北接連不斷傳來。

咚!

咚!

咚!

來自名花傾國所在的方位,連帶城南的路麵都跟著震顫。花車上摔倒了不少人,響起一片罵爹罵娘的聲音。

咚!

咚!

咚!

聲音還在繼續,詩棠捏著手腕間的佛珠,生出一股不詳預感。

昨日晏無書單獨找過她一次。

彼時她在驛館庭院中閒逛,晏無書招呼都不打,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對她道:“小姑娘,可否請你將不聞鐘借出。”

詩棠尚且吃驚於他的現身,又聽得晏無書補充:“當然,不一定會用到。”

“那是蕭滿他們任務要求找到的東西,你要拿去乾什麼?”詩棠不解問。

晏無書:“用它來提升一件法器的品階。”

“那不聞鐘不就沒了?”詩棠瞪大眼。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