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曲同工
蕭滿沒有留手, 劍氣澎湃如洪, 沛然前衝。轟的一聲,拔步床碎成渣屑。但沒傷到晏無書,這人周身自有防護,若非太玄上境之人出手, 都傷他不得。
不過他也未躲未動, 維持著手被蕭滿摁過頭頂的姿勢,視線在幽靜傾灑的月光與漫天亂飛的碎屑間漸漸下移,望定蕭滿的臉,想看看這隻小鳳凰到底想做什麼。
蕭滿的眼眸很亮, 眼神卻有些輕飄, 出手雖然淩厲, 可身上沒有殺意。這一瞬間, 晏無書辨出他酒還未醒。
晏無書不由笑了一下。
誰知這聲笑將蕭滿惹惱, 改換姿勢, 起身下床, 用力將晏無書擲向門外。
那門扉緊闔,晏無書穿門而出,又是一陣碎屑亂舞。晏無書掠向廊外庭院,蕭滿追出,手腕一轉,劍光直逼晏無書麵門。
晏無書這回避了,蕭滿手中見紅塵再起,又出狠招。
他一路退, 蕭滿一路追,越過大半庭院,忽見蕭滿露出惱怒神情,伸手攥住晏無書衣領,低聲道:“出招!”
“原來小師叔是想與我練劍?”晏無書輕笑一聲,總算懂了蕭滿的意圖。
蕭滿鬆手放開他,退後數步、拉出距離,平舉長劍,做出一個起勢。
用的是雪意峰的劍法,卻並非完全依照劍譜,而是經過晏無書修改之後的招法。
晏無書見之,心中閃過一絲狐疑,他分明記得,他沒有在蕭滿麵前使過這套劍。但當下並非細思這一點的時候,晏無書已明白蕭滿把誰當做了敵人,又或者說,是把他當做了誰。
——彆北樓。
蕭滿思索了整整一日要如何同此人對戰,沒想到醉酒之後仍在繼續。
晏無書立時抬手,隔空折來一根花枝,同樣使出那套劍法,不過嘴上卻說:“小鳳凰,連睡著了都在想彆的男人,我會很難過的好不好。”
蕭滿根本不理會,不曾有半分含糊,直接打向晏無書的臉。
兩人動靜不小,整座院落都被驚動,孤山眾弟子多數在睡覺,來不及披衣便衝出房門,一些瞧見蕭滿那間大門被撞爛的屋室,一些直接將目光落在庭院裡二人身上,驚呼不休。
“出了什麼事!”
“怎麼忽然打起來了?”
曲寒星本是一場好夢,熟料斷在了中途,又氣又困,拖著語調道:“誰和誰啊?——啊!我師父和滿哥打起來了!”
話到一半語氣倏轉,不僅瞌睡蟲,連魂都被驚飛。
孤山弟子們驚著驚著,忍不住感慨:“那就是晏峰主嗎?不愧是晏峰主,方才那一劍可真是厲害!”
“小師叔祖也不愧是小師叔祖,麵對高出自己一個大境界的人,出劍竟毫不含糊。”
“不過這兩位為何打起來?”有人捅了曲寒星一手肘,“你知道嗎?”
曲寒星:“我也剛醒,上哪知道?”
出來查看發生何事的亦有孤山長老,往戰局中看了幾眼,辨出情形:“晏峰主在同蕭師叔祖切磋——說切磋不對,應是晏峰主在指點蕭師叔祖劍招。”
“原來如此!”弟子們一臉恍然大悟。
“難怪把門都給打破。”
曲寒星打了個嗬欠,手掛上莫鈞天肩膀:“回去繼續睡吧。”
莫鈞天把他扒拉開:“你去吧,我留在此處看。”
許多人都與莫鈞天看法相同。
蕭滿對長廊上多出的這群人視若未見,整個人整顆心都專注在劍上。
晏無書與他之間,並非全然的指點與被指點。蕭滿醉後似有所悟,出劍較之平時有所不同,對過幾招,晏無書發現他不打算全然以雪意峰劍法相應,而是將孤山數峰數種劍法一一揉雜了進來。
晏無書在心中讚歎,同時希望蕭滿醒後彆將今夜的感悟忘了。
——不過轉念一想,他同蕭滿拆招過招,便是將他所領悟到的領悟了一番,縱使明日一早醒來忘光也無妨,他講與蕭滿聽就是。
蕭滿自是不知曉他腦中所想,見這人仔細應對,神色變得滿意。
但很快又變得不滿,這人為何光出劍,不彈琴?是認為孤山的劍必須以劍來破嗎?
狹隘。
蕭滿垂下眸,出劍更狠。
兩人在庭院裡對戰足有一個時辰,數處假山化作碎石粉屑,花與葉猶如曆經雨打,處處皆顯破敗。
某位廊下觀戰的孤山長老愁上心頭,計算起這一回要賠疏風樓多少銀兩,那廂蕭滿滿意收招,轉身走回屋房。
“小師叔,你那屋裡的東西都被你打破了,住不得人。”晏無書走在蕭滿身後,低聲對他說道。
蕭滿充耳不聞。
晏無書乾脆拽了他的手,把他帶到白鷺洲安排給自己那屋中。好在蕭滿醉酒之後較為乖巧,沒再執著與他作對。
庭院裡圍觀眾人散了。
回房,晏無書振袖合上門扉,將蕭滿重新安置在床上。蕭滿閉眼睡去,他坐進椅中,開始擺弄先前那個陣法。
到底是什麼時候,在蕭滿麵前使過那套劍法?他記得十三年前,執行隱秘任務受傷、躲進大昭寺之前,便沒用過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