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南來
沉夜,天幕中陰雲密布,視野之內,處處皆是濃得化不開的深黑,連翻滾在虛空裡的風都是幽暗之色。
蕭滿站在風中,白衣翻飛、獵獵作響,同魏出雲並肩而立,眺望佇立在秘境西南的高山。那山高聳入雲,山體不粗,甚至略薄,宛如一把從地上刺出的刀,勢要裂天。
窮儘目力,依舊在那山上尋不見人影,定是落有什麼陣法或結界,不過傳出的誦經聲漸歇。妖獸被火困在原野上,躁動不安的低吼嘶號聲逐漸消散。
局勢似乎在向好的一麵發展,但兩人心中都不這樣覺得。
“你如何看?”魏出雲低聲問蕭滿。
“他們能進入這秘境,必然花費了一番功夫,想成的必然也是大事,不會就此放棄。”蕭滿目光片刻不離那片薄山,沉思片刻,分析說道。
“誦的是佛經,古老久遠,恐怕要往數百數千年前考究,才能發現到底是什麼經文。這群人,可能是佛門的某個分支,但也可能是尋得了某種佛門秘術,來這裡施展。”
“直覺告訴我,他們要拿死在這裡的人進行祭祀,試圖召喚出什麼東西。”
魏出雲將左手的劍換到右手,眼眸輕垂。
他對佛門了解甚少,誦經聲傳出時,隻察覺出音節唱文古怪,有蠱惑神智的能力,當即運轉心法,清心定神,故而未受影響,至於其他,難以辨出。
思及此,魏出雲心中湧上難以言喻的情緒——蕭滿境界不如他,對人情世故略有不同,但很多時候,見識勝過他許多。
他立風中,手提一串佛珠,素白衣袂不住起落,而眸中情緒淡淡,話語平靜,給人的感覺冷冷清清,讓魏出雲生出一種,這人下一刻就要被風吹走,縱使伸手去攥,也很難抓住的感覺。
蕭滿不知魏出雲心中念頭,視線垂落,停在山石縫隙間生出的一根花枝上,思緒漸遠,想起十年前林霧從禪宗帶回來的佛龕。
那是上一世不曾出現過的東西,卻危害極大,若非他和晏無書連手將夫渚身上的邪性淨化掉,或許孤山要遭上一罪,才能化解厄難。
而這次秘境中,有人誦佛經,蠱惑修行者自相殘殺,欲以其血肉進行獻祭召喚,亦是上一世沒有發生過的。
——廣陵試是道門為年輕一代準備的試煉,意義非凡。若出了這等邪惡之事,江湖上必然掀起波瀾,上一世蕭滿雖不出雪意峰,但若真發生這樣的事,風聲不會不傳上來。
上一世的百年,修行界是安穩的,直到他臨死前,發生了一場波及甚廣的道魔之戰。
為何會發生這般不平事?莫非真與他的重生有關?莫非星辰真會亂,且亂在孤山?
到底是哪一環節錯了?
蕭滿蹙起眉,心中困惑難明。
他思索這般多,流逝掉的時間一瞬。魏出雲調整好心態,對他道:“今日隻是第一日,比試還有兩日,若外麵的師長們不察覺到秘境內出了異常、采取行動,我想,恐怕到了第三日,這秘境也不會打開。”
“那就殺過去,順便把境靈找出來,逼它開門。”蕭滿撥動一個佛珠,低聲說道。
這話惹得魏出雲神情微變。他將頭轉向蕭滿,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發覺你好像和從前有所不同。”
“如何不同?”蕭滿問。
魏出雲:“從前你不會說這樣的話。”
蕭滿的目光從那跟花枝上移開,看定魏出雲,道:“或許是由於從前沒遇上這樣的事。”
他的眼神很淡,眸光乾淨平靜。
這點倒是一如既往,魏出雲笑了笑:“說來也是,時辰不早,我們也過去休……”
聲音戛然而止,魏出雲眼神一凝,反手出劍。
一道人影出現在他們周圍,本是殺意深藏,見被察覺,不再遮掩。
魏出雲雖說早有反應,可對手的境界顯然高出他許多,擲出的一把匕首劃破夜色,當的一聲同魏出雲手中長劍撞上,氣勁直將他撞得後退,險險要落到山崖下。
見紅塵從蕭滿手中飛出,在虛空之中折轉數道,不折寒光,不點星芒,閃至來者身後,欲取後頸。卻見來者勾唇一笑,以鬼魅般的身法避開,再一揮手,將蕭滿的劍從半空打落。
蕭滿隔空抓回自己的劍,同這人相對而立。
來者披著長及腳踝的黑袍,頭上罩著兜帽,隻能看見一截蒼白的頜骨,身上沾了點點血腥氣,顯然在來的路上殺了人。
“太玄中境。”魏出雲已穩住身形,站到蕭滿身側,平舉手中劍,問對麵之人,“終於現身了嗎?”
“話多。”黑兜帽隻給了兩個字。
話畢又起乾戈,是魏出雲搶先發起進攻。
黑兜帽的武器是一把匕首,身法詭異難辨,看不出何門何派何種路數,唯一能辨出的,是這人精通刺殺。魏出雲憑著這十年來練出的直覺,堪堪避開殺招。蕭滿選擇站在魏出雲對麵,同他一道圍殺此人。
山崖頂上的並不寬敞,外緣生長著形狀古怪的鬆柏,淩厲衝撞之下,直接碎成齏粉。
石塊往下滾落,而戰勢倒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