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豔色
蕭滿抬起來推拒的手被晏無書抓住、按在樹上, 另一隻手連同腰身一起遭到禁錮, 整個人被困在方寸之間。
星輝如水漫過山野,晚風送來荷香,但都感受不到了,他視線之內唯餘一人, 氣息交織, 難分彼此。
烏檀般的發和流霜似的銀白在虛空裡起落,同樣交織纏繞。
連風都在幫他們結發,這人卻要決然離去,唇舌有多柔軟, 心便有多硬, 說走就走, 全然不念舊情。
晏無書突然感到可悲, 原來他們之間, 已成為舊情了嗎?
就在這時, 蕭滿微微揚起頭。這個動作像極了迎合, 但真正的目的,是咬了晏無書一口。
一下便見血,用力至極。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開,晏無書也用上力,將這一滴血喂給蕭滿吞下,然後笑了笑,退開後抵住蕭滿額頭,問:“這算不算血脈交融?”
“你腦子有病?”蕭滿的唇上沾了晏無書的血, 原本的薄紅成了丹朱,縱使麵無表情說話,也帶上三分豔色。
晏無書慢慢抬起手,指腹抹過蕭滿的唇,低聲道:“想把你關起來。”
“你瘋了。”蕭滿道。
“把你關在我的道殿裡,不許任何人靠近,你能看見的,隻有我一個人。”
“……”蕭滿不想和這瘋子搭話。
晏無書盯緊蕭滿,過了許久,跟泄了氣一般垮下肩膀,又如委屈可憐的犬類。他將腦袋埋進蕭滿頸窩裡,輕聲說:
“我怎麼可能關你呢?我喜歡你,從前就喜歡,現在仍是喜歡,今後會繼續喜歡。”
蕭滿仰靠在樹上,視線升高,看向天上星河,心知境界差距,沒有動手,隻問他:“你要怎樣才肯死心?”
“除非我死。”晏無書給了個答案,繼而問蕭滿:“你呢,你又要怎樣,才肯回來?”
“除非你死。”蕭滿道。
晏無書又笑,環在蕭滿腰上的手收得更緊:“我騙你的,就算我人死了,我也不會死心。”
蕭滿手上仍是沒有動作。
那點悲哀重新湧上心頭,晏無書知曉這不是一種緩和,蕭滿走的是無情道,無情無欲無心無意,之前的掙紮、抗拒、嫌惡,都說明還在意著他、對他有情緒,可是現在,蕭滿不推開他,就這般站在此地,像身後的樹一般任由他摟抱,大抵因為不在意他了。
但晏無書不放手。
風輕柔低旋,逐漸退去白日裡的燥熱,蕭滿靠著樹,闔上雙目,開始調息。
溢散山間的靈氣被緩緩吸入體內,流經丹府,轉納為自身所有,隨著心法運轉,衝刷大小經脈。
漸漸的,蕭滿感受不到外物。
他在天地間,與天地同調,融為一體。
風動或不動,蟲鳴或不鳴,都是天地。
他也是這片天地。
無我無物之境。
一點流光沒入蕭滿眉心。
晏無書察覺到他的變化,仰起頭來細看,隨後將蕭滿抱得更緊。
靈力在體內一個周天後,蕭滿睜開眼。
天上星辰漸移,商定好的撤離時辰很近了。
蕭滿欲提步回去寺內,但沒能邁開步子,驚覺身上還掛著個東西,垂眼道:“你還在這。”
沒有斥責意味,語氣端的是平靜無波。
“恭喜小師叔修為更上一層。”晏無書拉長語調,幽幽說道。
“時間到了。”蕭滿道。
晏無書不為所動,輕哼道:“我打算賴死在這裡。”不過手上力道放鬆了些。
“那就死在這吧。”蕭滿一手抓出見紅塵,一手將這人從自己身上扒開,大步離開。
寺內殿上,各門各派之人皆已做好準備。蕭滿和晏無書一前一後入殿,孤山弟子紛紛迎過來,魏出雲跟在談問舟身後,察覺出落在蕭滿身上的氣息,以及衣上褶痕,先是皺了下眉,爾後垂眸。
晏無書不動聲色將他的神情收入眸底,目光一轉,看向談問舟,說起正事:“孤山走東路,半刻鐘之後出發,談峰主,你要照顧好眾人。”
“談某自當儘全力。”談問舟搖著羽扇,“陵光君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這是當然。”晏無書哼笑說道。
孤山已派出第二隊人馬前往枯澹山接應,晏無書仍然有些不放心,往蕭滿腰封上掛了一串注有自己劍意的玉墜,隨後將他一推,推到孤山眾弟子當中。
晏無書對他們笑得甚是親切:“一定要照顧好你們小師叔祖。”
“這是當然!”“請晏峰主放心!”“我們一定全須全尾將小師叔祖護送回門派!”孤山弟子們齊聲響應,蕭滿撩起眼皮,極其冷淡地瞥了晏無書一眼。
晏無書朝他微微一笑。
其餘門派各自聚在一起,蕭滿見晏無書去尋枯澹寺之人,轉身朝藥穀所在方向走去,不曾想身側立刻跟來二三孤山弟子,說著小師叔祖眼下時分單獨行動很危險,我等隨小師叔祖一道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