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
晏無書一共報出八個方位,蕭滿射出八箭,無一箭虛射,亂其陣型,斷其生門,配合著霧陣,將之逼得連連後退。
便是這時,埋伏於暗處、蓄勢待發的各支隊伍列好陣隊、發起進攻。
一時之間,殺聲四起。
這一次來的敵人,境界在歸元中境到太玄上境之間。毒霧無時無刻不在侵擾,讓他們的反擊變得遲緩,甚至出凝滯。
而各門各派,無論是前來療傷,還是中途接應護送之人,這些日子的飲食及生活用物,皆由藥穀置辦。江彆照早吩咐下去,讓藥穀弟子在飯菜之中、驅蟲用到的香裡摻入解藥,故而眼下時分,他們得以在毒霧中進退自如。
上次在枯澹山,各門各派傷亡慘重,但凡有心有情,都忍不住悲憤,此一刻,士氣正盛。
不過對方修的是金剛不壞身,又有一身邪惡功法,就算此刻地利人和,也不是那樣容易殺死的。
暮色逐漸被夜色吞噬,往日此時,會有藥穀弟子將沿道的石燈依次點上,但今日,整座山穀蒙在一片昏幽之中,往漸深漸沉的黑暗裡傾墜。
道殿頂上,晏無書撩起眼皮,往四野一掃,道:“起風了。”
起風便意味著霧將被吹散。
蕭滿收弓,單手提起見紅塵,察覺到某種動靜,微微眯起眼:“我們的位置被發現了。”
這是必然的結果,他射出八箭,都未換過位置,稍加推測,便能尋處。
借夜色遮掩,數個太玄上境自不同方向脫離霧陣,朝道殿疾行。
蕭滿往後退了半步,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他們之所以不出動太清聖境,打的是用幾個太玄上境困住你的主意——他們不想讓更多的太清聖境折損在你手上。”
“田忌賽馬。”晏無書哼笑出聲。
話畢,他起身,而蕭滿足尖一點,衣角起落,從原地消失不見。
“小師叔,你都不留下來幫我嗎?”晏無書偏首看著蕭滿離去的方向,拖長語調,幽幽說道。
說時遲那時快,那幾個太玄上境同時逼近,掌風乍起,淩厲森然。
晏無書站在原地,偏回腦袋,同時抓出天地潮來劍,手腕翻轉,平劍一掃。劍光自劍尖點出,於刹那之間劃出一道光弧,又於刹那之後首尾相疊,落成一道滿月!
出劍快到極點。
幾聲撞響落於同一個節拍,沛然劍氣猛地將幾人往四方衝散,後退之時,卻見烈焰從他們身·下騰起,眨眼燒儘衣衫。
後路被斷絕。
但晏無書“嘖”了聲,抬起頭道:“寶寶,你不覺得這樣有礙觀瞻嗎?”
懸停在上空的蕭滿不做回答,瞥了晏無書一眼,往他處疾行。
毒霧被風吹散,各方禦敵的隊伍失去優勢。蕭滿半分不吝嗇他的鳳凰火,同孤山眾人請掃完一片區域,即刻前往其他地方援助。
隨著時間,早前離去、正往藥穀折返的眾門派抵達,他們片刻不歇,迅速加入戰局,自敵人後方發起攻擊。
正麵迎戰之人壓力減輕,就要露出的敗勢被壓回去,前後相夾,密不透風將敵人圍困。
刀光劍光,衝天照夜。
掌風拳風,亂石飛沙。
兵刃交接之聲不休,血一滴又一滴落下,在青石板道上開成花。
當天幕之中,最後的霞光隱沒進雲層之時,最後一個邪僧倒地。
贏了。
贏得不算太艱難。
還活著的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留在此處的幾位藥穀長老忙碌行走於各處,為傷者進行醫治。
蕭滿甩掉劍身上的血水,掀起眼眸,四下一掃,彈指將周圍石燈都點亮。
晏無書倚在最近的一棵樹上,伸手握住被風吹來的、蕭滿的一綹發,梳了兩爪子,爾後分成三股,慢慢吞吞開始編辮子。
蕭滿狠狠瞪了這人一眼,用劍鞘打掉他不安分的爪子,走向遠處。
他想追,但元曲一陣風似的跑過來,對他道:“倚天派的齊長老跑了!”
“終於跑了?”晏無書隻好拿目光去追蕭滿,聞言挑了挑眉稍,話語中略帶幾分嫌棄。
“嗯?”元曲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不過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蕭滿,又聯想到蕭滿手底下的暗閣,瞬間豁然開朗。他點頭:“哦!好!”
元曲又風似的走開,招呼起人,打掃戰場。
儘天南不由感慨:“難怪你隻告訴每個門派要做什麼,不將計劃全盤托出。”
“這計劃並非不好猜。”晏無書笑了笑,“實際上是一場賭。”
賭他們之中,隻有那個姓齊的一個奸細。
夜風幽幽,燭光忽閃,天上有濃雲,星月黯淡。
枯澹寺的僧人們誦起往生咒,聲隨風起,低低回旋。蕭滿站在一旁,於心中默念幾遍,取出那串其中一顆變紅的佛珠,仔細查看有無變化。
“俘虜都收拾好了,施了術、喂了藥,保證他們無法自儘。”江彆照行至晏無書身側,對他說道。
晏無書抬手一禮:“多謝江穀主。”
江彆照揮袖示意無妨:“分內之事。”
戰場清點完畢,各門派陸續前來辭行。待人都啟程離去,江彆照和藥穀幾位長老,以及暫時無處可歸的枯澹寺僧人,隨孤山眾人踏上雲舟。
俘虜被安置在專門的囚室裡,人數在十左右。
其中五個,是先前圍攻晏無書的太玄上境——鳳凰真火將他們燒去半條命,被晏無書從火裡拽出來,壓著揍了一頓,留下最後一口氣。
囚室以特殊材料打造,見不得天光,更聞不得外麵聲響。每個人的手腳都被束縛住,元曲和談問舟坐在對麵,逼問情報。
孰料這些人就跟死了一般,便是用術法折磨,嘴都不肯張開半分,甚至神情都不變,氣得元曲直翻白眼。
他和談問舟交換視線,對麵一人出聲嘲諷:“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會殺人,會抓人,卻連刺探敵情都不會,這如何贏得了吾等?”
轉而又言:“不如就此歸順吾主,靜待吾主降臨之時,一並到來的極樂。”
這話讓元曲抽劍想殺人。他們當然有不用逼問就能得到消息的辦法,但那是屬於禁術之一的搜魂術,不到萬不得已,禁止使用。
氛圍凝滯住了。
忽聽一個慢條斯理,透著幾分懶散,又含著些許笑意的聲音響起:“那你應當先告訴我,你主降臨後,會帶來何種極樂?”
說話人玄衣悄然起落,出現之地,正是這些邪僧身後。
元曲見到他,眼中亮起光芒。晏無書遞給他一個眼神,他起身,拉著談問舟一起離開囚室。
此間唯餘晏無書和這些個邪僧。
晏無書繞著他們走了一圈,目光一一從他們麵上掃過,仔仔細細打量,最後慢吞吞坐進椅子裡,把玩著折扇,笑道:
“我呢,並非什麼名門正派出身,早年遊曆江湖,從各處學到各種嚴刑拷打的手段,也從不吝嗇使用這些。”
他的視線停在方才開口那人身上,見這人神色輕蔑,背往後一靠,轉了話鋒:“但我不想對你們用那些手段,太麻煩了,我打算直接——”
晏無書故意不把話說完,話音落地那刻,一股靈力從折扇上揮出,狠狠掃過對麵之人。
他們立刻變了臉色。
晏無書使得這般乾脆利落的,正是搜魂術,且他麵不改色,同時搜查所有人的神魂!
這群邪僧從出生起到現在的所經所曆,如何踏上這條邪路,如何修行成長,毫無保留呈現於晏無書眼前。
他安然坐在椅中,掠過這一幕又一幕,忽而“嘖”了聲:“原來你們接收到的指令,是直接下到腦海中的?這種方式,還真是有意思。”
“你!”其中一人試圖反抗,於重重束縛之下掙紮著起身,眼底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