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喜歡
一把鳳凰火焚於風雪, 將情緣兩斷、相思歸塵, 而今明月入窗三分,四野闃然沉沉,晏無書心中,半數是茫然與震驚, 半數是無措和悔恨。
陣法起於指尖, 星屑般的光芒漸歸幽幽夜色,晏無書僵坐在地上,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久久未動。
世界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混沌, 一切迷離灰黑, 不可視物, 不可聽音, 所有知覺都遠去, 甚至, 連自己都感覺不到。
什麼都沒有了, 一片靜默啞然,而心在灼燒,發膚骨骼,周身經脈,無處不疼。
是蕭滿稍微動了一下,水聲從藥桶中傳出,滴答一聲,讓他神魂驚醒。
視野恢複了色彩。
月光越過高窗灑到眼前, 是澄淨的銀色。蕭滿坐在藥桶中,烏發散在桶外,皮膚瓷白,呼吸平穩綿長,睡顏恬靜清麗。
這曾是他的小鳳凰。
他的小鳳凰會玩興大起同他笑鬨,會同他耍賴撒嬌、喚他師兄,會在他外出遠行前備好一切。
但如今,這些都不再會。
因為蕭滿不喜歡他了。
蕭滿曾喜歡了他很多年,遠比他的喜歡要久,是一汪清泉,潤澤無聲。
而如今,已不再喜歡。
難怪蕭滿會對他冷淡疏離至斯,難怪蕭滿一心要斬斷與他之間的牽連,難怪蕭滿要說,卻也不夠喜歡。
而他呢,還在暗道人心易變,怪蕭滿無情。
若真要怪,隻能怪是他無能。
前去雪意峰討丹的共有五人,分彆出身五峰,除了清雲峰的孟闌珊,其餘幾人,明麵上同清雲峰和林霧都沒有交情。
五峰各有利益製衡,他以為如此,便不會發生逼迫,會如其所言,將事理道明,謙聲請求。
但沒如他所願。
到底是他沒用,是他沒有提前察覺到摘星客同道魔之戰的牽連,是他不曾發覺林霧的異狀,黨羽藏得極深。
若這一遭重來,沒有當初元曲一去西荒十載,沒有紅焰帝幢王佛的追隨者和信徒浮出水麵,恐怕他還會蒙在鼓裡。
是他無用。
啪嗒。
佛珠掉落在地,晏無書指尖陣法消失,他遲緩地垂下眼,又慢慢撩起,向前傾身,將額頭抵上桶壁。
“我識人不清,我耳聾眼瞎,我昏傻無能。”晏無書聲音極低,帶著隱隱約約的哽咽,沙啞而含糊不清。
“寶寶,我錯了。”
可是道歉有用嗎?
最後的時刻,蕭滿有多痛?
這痛是他一手造成,此劫由他而起。若是他不遲疑猶豫,親自回去,若是他提前察覺林霧和那些邪僧的牽連……
但如果終究隻是如果。蕭滿死了,似在自己的鳳凰真火中。那不是一場噩夢,是真真切切的過往和前塵。
“你不喜歡我是應該的。”晏無書閉上了眼。
一滴淚啪的掉在地上,晃過月光,逐漸洇開去。
他恨不得殺死曾經的那個自己。
過了不知多久,晏無書撿起佛珠,目光落在蕭滿臉上,瞬也不瞬。
夤夜漸至,山間升起薄霧,他彈指關窗,免得濕氣被風吹進來。
一直安睡的蕭滿卻在這時蹙起眉,晏無書意識到什麼,神色一凝,將他從桶裡撈出來,就在這一刻,蕭滿猛地咳出一口血。
但人沒醒,從安睡變成了昏睡。
晏無書心跟著顫動,為蕭滿施了潔淨術,將他一身濕衣弄乾,於此地置上一張床榻,把蕭滿放上去。
這些事皆在瞬息之間完成,但就是這瞬息,蕭滿又咳了口血。
白衣儘紅。晏無書趕緊為蕭滿探脈,發現不僅先前抑製住的氣息開始騷動,蕭滿自身的靈力亦開始亂竄。
偏方反噬了?晏無書麵色沉下去,握住蕭滿的手,渡去靈力,替他壓製體內亂象。
不止一人察覺到蕭滿的情況。
很快,停雲峰迎回先前的一位客人。
彆北樓表情亦是凝重,方入道殿,聽得晏無書沉聲道:“你的偏方失效了。”
“是我考慮不周。”彆北樓疾步行至榻前,將手指搭在蕭滿另一隻手手腕上。
“蕭滿怎會突然虛弱?”彆北樓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而餘光瞥見掉落在地的某物,神色驟驚:“佛珠又變色了!”
晏無書抬起頭,緊緊盯著彆北樓:“你覺得兩者之間有關聯?”
“不,蕭滿的狀況並非佛珠變色本身引起的。”彆北樓搖頭否認。
晏無書聽出他的弦外之意:“那就是與引起佛珠變色的原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