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言南船北馬之語,在荊州地界上可以漢水為劃分。漢水以北,河水稀少,如霍峻隨劉備北討中原,基本上都是走陸路;漢水以南,河水繁多,由於水運便捷,基本上能走水路就走水路。
順流南下,雖是天寒地凍之時,但也迅速。襄陽與竟陵近千裡的路途,加上路上的耽擱,不過八、九日便到竟陵。
霍峻初到竟陵沒多久,臨近歲末之時,率先等到了由霍篤統領的五百部曲。
營帳內,爐上煮著酒,霍峻、霍篤圍著火爐而坐。
霍篤喝了口酒,問道:“北上襄陽前夕,仲邈不是欲為劉豫州效力嗎?今怎受襄陽之命,拜為校尉率眾趕赴江夏,增強夏口防禦。”
霍峻湊到霍篤耳畔,低聲說道:“兄長,劉豫州受困新野,在峻謀劃之下,與其長公子聯合,將兵發江東。而我等今往江夏,乃是為大軍探查江東軍事……”
“仲邈好手段!”霍篤瞪大眼睛,興奮說道:“今北上不過九月,便從市長升為參軍、校尉,若是下了江東,幫劉豫州建了功績,豈不是將會遷至中郎將。”
東漢時期,將軍位重,且將軍位並不常置,有戰事時才冠以統兵者將軍之稱,因而武官所能獲得的最高官職為中郎將。征討黃巾起義的盧植、皇甫嵩、董卓等人便是中郎將職位。
但隨著漢末亂世,群雄為了拉攏人心,官位已經泛濫,以往作為中層軍官的校尉,如今僅是中下級的軍官。
對於霍篤的期望,霍峻笑了笑,他可是希望在三十歲之前,職領將軍,官拜太守。
霍峻喝了口酒,笑道:“若真能幫劉豫州建了功績,何至於此。屆時拜領將軍,亦有可能。”
霍篤倒吸了口涼氣,在他的認知裡連上一任的南郡太守蔡瑁,可都沒有將軍之位呢!
“真是如此,我霍氏當興!”霍篤驚歎道。
霍峻放下酒碗,關心問道:“兄長率士卒趕赴於此,不知士卒當下士氣如何?”
霍篤沉吟少許,說道:“州郡冬季調兵,兄弟們遠赴江夏,略有不滿。若非是為你我兄弟做事,恐怕已有怨言。”
霍峻微微頷首,認同說道:“臨近歲末,正旦在即,本應闔家團圓之時,卻被調往江夏戍邊,心中豈能不怨!”
這是霍峻統軍之後,首先需要麵對的軍心問題。
正如之前所說,霍氏、高氏部曲他們不屬於荊州正規軍序列。他們平時的軍糧供給來自本族,因而南郡很少抽調他們作戰。
霍氏部曲屬於霍峻自己的私兵,各方麵上沒有大的問題,最多會因為無法在家過年,抱怨幾句。
但高氏部曲不同,他們與霍氏部曲一樣,如今被抽調到霍峻麾下,歸其管轄。不僅是遠赴江夏,而且還是臨近歲末調兵,心中的不滿估計是不小。否則也不會磨蹭了這麼久,還沒到竟陵。
同時換位思考,高翔心裡也會嘀咕,作為校尉的霍峻是否會一碗水端平。在治軍中,可是會偏袒自己的族人,欺壓自己這些外姓人。
念及於此,霍峻心中了然,說道:“兄長,今日你看下軍中兄弟缺些什麼,記下之後明日去竟陵市井裡,根據其數目買上雙倍的量。酒水不可買,多買衣食即可。”
“這……”霍篤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也幫高翔他們買上一些是吧?”
霍峻拎起酒壺,笑著為霍篤倒上一碗熱酒,說道:“今弟掌軍,當不分親疏,亦無遠近,憑公處置而已。若峻偏向我霍氏族人,高豐露豈會服之。且今往江夏益兵,皆為南郡鄉人,當和睦共處。”
說著,霍峻向霍篤敬了一碗酒,說道:“明日起,但凡軍中見麵,沒有兄弟族人,僅有上下之分。”
“請仲邈放心!”霍篤臉色肅然,舉碗回敬,說道:“事關我霍氏前程,篤當銘記於心,軍中無兄弟,僅奉軍令行事。”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霍峻也大體了解自己兄長的性格,或許是長兄的緣故,在家族利益或是集體利益前麵,他具有犧牲意識。
知道自己弟弟的能力後,霍篤也常願意配合自己行動,而不是自認為是兄長拉不下來臉麵。
……
過了兩日,高翔所部終於姍姍來遲,到了竟陵的集合點。
臨時的集結點,位於竟陵校場,坐落在城外西南的空地上,恰好能容納千人的集結。
高氏部曲拎著武器,推著大車小車,排成三列,綿延幾百米。高氏部曲的士卒們雖然衣著布衣,但是精神氣良好,行軍也略有秩序,緊緊跟在打頭的旗幟後。
行軍中,高翔牽著益州馬在隊列側麵緩行,眺望遠方的校場。
南方中荊州、揚州皆沒有產馬地,唯有西部的益州因有南中,出產滇馬。荊州想要買馬,唯一的地方便是南中。益州馬雖是矮小,不如北方馬利於廝殺,但至少也是馬。
高晨走到高翔旁邊,擔憂說道:“兄長,我等姍姍來遲,若是惹怒霍參軍,恐非善事。”
高晨字耀輝,乃是高翔的堂弟,頗有些力氣,在高氏部曲中也算是二號人物,幫助高翔掌軍。
高翔笑了幾聲,說道:“如果那霍參軍真被我等惹怒,不好嗎?”
“兄長的意思是?”高晨不解的問道。
高翔望著愈來愈近的校場,解釋說道:“南郡下發的手令中又無具體何時到達,那霍參軍又無法治我等之罪。若因此而不悅,大體其也是心胸狹隘之人,今後處事大體上也不會公允。”
“倒不如借此事,看清霍峻麵目。若是親近族人,今後我等陽奉陰違即可;若是賞罰公平,我等也可聽其調遣。”
高晨若點了點頭,他明白了他堂兄的想法,感情是想試探下那位霍參軍。
“住步!”
約至校場外半裡地時,兩名騎卒奔馳而出,攔截住高翔所部,大聲喊道:“你等是誰屬下,可有軍令?”
聞言,高翔麵有驚訝之色,他沒想到在己方境內,這霍參軍都有布置斥候。而且這斥候居然也有馬,要知道南方極度缺馬。
若是霍峻知道高翔所言,也會吐槽幾句。全軍上下就六匹馬,二匹是斥候專用,一匹是霍篤所用。剩餘三匹還要追溯到劉備身上,陳到與從騎各一匹,劉備送自己一匹。
高翔翻身上馬,驅馬前行,答道:“我乃彆部司馬高翔,今奉劉荊州軍令,益兵江夏,歸由霍參軍統轄。”
雙方核對文書,騎卒返身向營地稟告。半晌後,又折返回來,請高翔所部入營。
等高翔所部入了校場,被營地內的場景吸引住了目光。約四百名左右的士卒正在操練軍陣,盾手、矛手、弓手各司其職,在令旗的指揮下,以各伍長、什長為核心,迅速變化陣型。
高台上的霍篤揮動手上令旗,舞向營門。
片刻間,軍陣便調整好方向,前排軍士手握盾牌,後方軍士手持長矛,整個軍陣恍如刺蝟般。伴隨著整齊鼓點響起,士卒步伐穩健有力地前行。
“殺!”
忽然間,將士們的喊殺聲震天,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其熱烈的聲音,刺入高翔、高晨等人的鼓膜。高氏部曲中的膽怯者,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好似前方有噬人的猛獸。
高晨身體後仰,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兄長,霍氏部曲雄武,非是虛言。”
高翔緊握著佩劍,說道:“似乎比上次南郡閱兵,軍陣更為嚴整。”
一年前,蔡瑁征召各地豪強部曲在江陵檢閱,高翔也曾參加過。在那場檢閱儀式上,高翔所部被點評為中,而霍氏部曲因徐行如林,陣容嚴整,評為冠軍。
當時高翔就有感歎霍氏部曲的嚴整,今日時隔一年再見,卻發現霍氏部曲的氣勢、精銳度更勝往昔。
高台上的霍篤見效果已經達到,便揮舞令旗,讓將士散成鬆散陣型。
而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高翔循聲看去,隻見一名將校帶著侍從,齊步而來。
等走到了跟前,高翔才發現他打扮的模樣,與漢代任何將校的衣著樣式不同,其似衷甲又不似衷甲,以往的衷甲是用外袍罩住鐵甲。而眼前的將校卻是其寬袖從右衽折下,罩在甲胄上,單臂露臂鎧,單臂裹繡袍。
如此模樣既有勇武之感,卻又不失儒雅之風,掩去了甲胄過度的殺氣,又給文弱的袍服帶去硬朗。配上英氣勃發的麵容,當真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