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瀨在再也感知不到那股似有似無的氣息後, 便跟著蒂諾回到了房間。
蒂諾依然沒有開燈, 他默默坐了下來，兩條長腿交疊，手撐著下巴看著時瀨。
時瀨安靜地坐到一邊, 和他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謹慎地垂下頭不說話。
蒂諾突然輕聲開口：“人類真是一種脆弱無能的生物啊……你說是嗎？”
時瀨在心裡先斟酌了一下用詞，才慢慢回答他：“有些人是，有些人不是。”
她不知道蒂諾說這句話有沒有把自己包含進去，總之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脆弱無能的。
蒂諾唇邊溢出一聲輕笑，寶石般璀璨的綠眼睛在濕漉漉的月光下亮晶晶的：“你的確不算是。”
時瀨不明白他說這話究竟是在誇獎她還是在諷刺她, 乾脆抿緊嘴唇不再吱聲。
時瀨沒有說話, 蒂諾也不再出聲了, 他在黑暗中靜靜地坐著, 像一座冷峻的雕像。過了很久，時瀨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了, 她小心翼翼地說：“你不去睡覺嗎？”
時瀨自己都一覺睡醒了，林奈和小醜也都回房睡覺了，隻有蒂諾，一直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困意。
時瀨多麼希望他能去睡一覺, 然後她再趁此機會尋找脫身的辦法。
蒂諾微微側臉，惡意地勾了勾唇角：“我不用睡覺。”
他的神情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仿佛在對時瀨說“希望落空了吧？笨蛋！”
時瀨心頭頓時湧起一陣失望。真是個難搞的怪物, 連覺都不睡, 這就意味著她一整天都得待在他的監控下, 這讓她怎麼找機會逃走？
精力這麼旺盛，不如分點給整天缺覺的路原。
想到路原，時瀨不由有點擔心。現在看來，那個一直不出來的顧先生也是個手段厲害的家夥，能把白流石折磨成那個樣子，隻怕能力不在蒂諾之下。
不知道路原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已經出發來找她了嗎？
時瀨腦子裡一直在思考著今天一天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二人之間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中，隻有窗外的風聲呼呼作響。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餓了嗎？”蒂諾突然出聲，微微上揚的尾音裡有隱隱的誘惑。
時瀨立即回神，連連點頭：“餓，現在更餓。”
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會有進展，不如順著他的意思看看他要乾嘛。
蒂諾突然站起身，眯起眼睛垂首看她，像一隻不知饜足的貓：“我帶你出去找吃的，怎麼樣？”
時瀨心知他當然不會這麼好心，他出去應該是想做彆的事情。
但是這或許是她今晚唯一逃走的機會。她不希望路原他們趕到教堂裡來救她，那個奇怪的氣息，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隻怕他們來了也是非死即傷，夏英岐和印南那兩個神經病也就算了，息掩星和路原都沒有害過她，她不能讓他們因為她的緣故陷入無端的危險中。
想到這裡，時瀨仿佛下定決心般抬眼看向蒂諾：“走吧。”
無論如何，她要試一試。對付蒂諾一個人，也總比對付他們一群人要好。
蒂諾腳步輕鬆，看起來有些雀躍，似乎十分期待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時瀨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在幽長的樓梯上，時瀨看到聖壇旁的燭火明滅，微微搖曳，仿佛有風吹過。
但是聖壇周圍根本沒有窗戶，教堂裡的幾扇大門也是緊閉的，哪來的風呢？
蒂諾的腳步靜悄悄的，他走到正門前緩緩打開，銀色的光輝瞬間傾瀉進來，照得整個教堂亮堂堂的，時瀨微微闔眼，幾乎產生了一種神光普照的錯覺。
可惜這個世界並沒有神，隻有罪大惡極的魔鬼。
她看到走在前麵的蒂諾沐浴在月光下，麵容如天使般美好，忍不住又看向身後的教堂。
陳舊古老的建築物高大而詭秘，像一隻巨大的怪獸正耐心蟄伏在無儘的黑暗中。
隻是愣神了這麼一小會兒，蒂諾便已經停下腳步，在前麵無聲無息地等著時瀨。他的眼神冰冷陰騭，帶著目空一切的傲慢。
像是惡鬼一樣緊緊盯著她，不容許她有一絲的異心。
時瀨咬咬牙，連忙跟上。
並沒有像白天回來時那樣急促，蒂諾慢慢走在荒無人煙的道路上，似乎十分享受夜晚的靜謐。
時瀨想起上次也是在這樣的夜晚裡，他在她的麵前接連殺了幾個人，不由微鎖眉頭。
他今晚帶她出來，會不會也是要殺人？
“你是不是正在琢磨怎麼樣才能從我手下逃走呢？”蒂諾在前麵頭也不回地出聲，語氣閒適，似乎隻是在聊一個平淡的話題。
時瀨心下一凜：“沒有。”
蒂諾側臉看她：“那就走到我的身邊來。”
他伸出左手，身形修長筆直，下巴微微抬起，仿佛在邀請她共舞。
時瀨一愣，猶豫了一下便走上前，身體微微錯開，小心地和他保持一個不易察覺的距離。
蒂諾的左手卻沒有放下，他嗤笑一聲：“怎麼？怕我吃了你？”
時瀨搖搖頭，垂眸不去看他。
蒂諾抬手狠狠捏起她圓潤小巧的下巴，強迫時瀨對上他的目光。他陰森森地說：“如果你不願意牽我的手，我也可以為你準備一條狗鏈，搭配你脖子上的項圈剛剛好。”
時瀨費力地彆過臉，慢慢抬起右手。
蒂諾勾唇一笑，像馴養寵物那樣對她輕快地命令道：“握手。”
他的手掌向上，平放在時瀨的麵前。時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眼中的戲弄後，無聲地將右手放到他的手掌上。
蒂諾的手掌比時瀨的要大許多，手指細長有力，他手指隨意一翻，便輕鬆地將時瀨的手包裹進掌心。
“一旦你落到後麵，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斬下這隻手。”
蒂諾在時瀨耳邊輕聲低喃，笑容繾綣，仿佛在對愛人說著動人的情話。
時瀨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麵無表情地握緊他冰冷的手：“知道了。”
心如蛇蠍的人果然連體溫也和毒蛇一樣陰冷。
蒂諾牽著時瀨慢慢走了一段路，漸漸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他們已經來到了有人居住的市區。
蒂諾低頭問時瀨：“你想吃什麼呢？”
時瀨乖巧地回答：“什麼都可以。”
蒂諾摸摸下巴思忖道：“我對吃的也不是很了解呢，要不乾脆問問彆人吧！”
說完不等時瀨回應，他便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在二人麵前停下，蒂諾拉著時瀨一矮身便鑽進了車後座。
“小哥，你們要去哪裡啊？”開車的是一位中年大叔，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很好說話。
蒂諾向後倚去，雙腿在擁擠的後座裡顯得有些無處安放。他懶洋洋地說：“請問附近有什麼比較豪華的餐廳嗎？我要帶我的小姑娘去大吃一頓。”
司機大叔爽朗地笑了：“這你真是問對人了！我開出租車這麼多年，佛陀市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想要帶女朋友去吃大餐是吧，我知道有個地方，今晚正好有一場盛大的酒會，那裡的廚子都是最頂級的！不過價格非常高昂哦，你確定要去嗎？”
蒂諾摸了摸時瀨的頭發，笑得很是燦爛：“當然，隻要她開心就好。”
“小兄弟對你的女朋友真好啊！你是外國人吧？我們佛陀市的姑娘既漂亮又溫柔，可得好好把握住了啊！”司機一邊朝著目的地飛速行駛一邊還在喋喋不休地和蒂諾嘮嗑，看得出來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
蒂諾聞言，唇角微微揚起：“那是當然，我會好好握在手裡的。”
他的語調緩慢，聲音越來越低，仿佛惡魔的低語，聽得時瀨心底一涼。
這句話是在提示她，也是在警告她。
接下來司機大叔又嘰嘰呱呱地一個人說了好多，像是打開了話匣停不下來似的，天南地北什麼都聊，蒂諾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神情專注，偶爾還微微頜首，這讓司機大叔受到了鼓舞，越說越興奮。
隻有時瀨知道他根本沒有在聽，因為他的手指正在時瀨的手心一筆一劃地打圈寫字。
“你猜這個笨蛋今晚會不會死？”
他寫得很慢，時瀨立刻就辨彆出了這幾個字。她眼神焦急，卻又不敢出聲，隻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司機不要再說下去了，省得說出什麼蒂諾不愛聽的話。
司機一路高談論闊聊了很多，即使蒂諾和時瀨兩人沒有一個人回應他，他也完全不覺得尷尬，他聊完佛陀市的女孩們又開始為蒂諾和時瀨介紹他們要去的酒會，就這樣，在他興奮的聲音中，他們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出租車在一座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前停下，司機扭頭看向後座的二人，爽快地說：“已經到啦！一共78元，祝二位在這裡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蒂諾撇下嘴角，苦惱地說：“麻煩了……我好像沒有帶錢啊。大叔，可以免單嗎？”
司機立刻變了臉色：“你有病吧？沒錢打什麼車？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掏出錢來，不然我就送你們倆去警察局！”
時瀨聽了，立刻對著司機拚命搖頭，不停衝他眨眼睛，偷偷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大叔，彆要這錢了，保命要緊啊！
司機看到時瀨的動作，更加不爽，他越過駕駛座，一把扯過時瀨的手臂，大聲嚷嚷：“小丫頭你是在威脅我嗎？今天你們不給錢，誰也彆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