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也知道自己現在籌碼不多, 不過僅僅如此就放棄爭取的話,那麼她也就不會是穩坐江家女主人之位這麼多年了。
她對江允雋道:“很簡單,你想掌權當家做主, 媽也想老來有所依。”
“你的年紀其實也早該考慮這個問題了, 不過之前你說工作忙,爸媽也都依你。所謂成家立業,你現在已經是江家的領頭人了, 總不好繼續任性了吧?”
江允雋笑了笑:“媽考慮得這麼周到,想來是已經有打算了?”
江母也不怕臉紅, 道:“明說吧, 咱們母子關係到底隔了一層,這雖然不是人儘皆知,倒也不算什麼秘密。”
“我的要求很簡單, 就是想有兒媳婦孝順,可彆家族心高氣傲的女孩兒媽是信不過的, 但你表妹倒是——”
說著笑了笑:“我畢竟是她姨媽, 她就是再沒良心, 總不會不孝順我。”
即便江允雋早看透她的打算,可真由她親口說出來的時候, 還是歎為觀止——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淺抿了一口:“媽,我沒聽錯吧?表妹?難道這些年我哪裡做得不好, 讓您始終無法消除隔閡嗎?我把你們當親爸媽, 當慕提也是我親妹妹, 自然萱表妹也是我的親表妹。您說這話,首先倫理上就不對吧?”
江母聽她跟自己打太極,有些心焦。
心道要真當親爹媽,哪個親兒子會想著迫不及待的篡權——隨即又想到樓下糟心的親女兒,一時更憋悶。
她笑道:“媽當然知道你孝順,可你爸那人你是了解的,他這一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彆說現在這小場麵,年輕的時候更大的打擊都有,最艱難的時候公司欠下巨債,孤立無援,他還不是想辦法轉圜過來了。”
“所以你真彆覺得他暫時退了就真的認輸了,媽在公司擁有的股份雖然不多,但和慕提的加起來,還是有點分量的。”
“對了,說到慕提,我自己女兒什麼德行我清楚,她是被寵壞了的,就她那樣,除了萱萱,還有哪個嫂子能容忍她?彆家的千金也是嬌生慣養的,來咱家肯定不能夠伺候她這大小姐。你也不想以後妹妹和老婆之間鬨得難看你在中間不好做人吧?”
江允雋抬頭,強調道:“慕提很好,她雖然脾氣烈,但不是無故發火的人,要和彆人有衝突,肯定是彆人的不對。”
江母聽著話就有些替江慕提臉紅,也就江允雋能睜著眼睛說出這樣的話的。
但嘴上卻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但你不可否認媽的擔憂也不是空穴來風吧?”
江允雋卻對這個話題不置可否,轉而抓住另一個重點道:“媽,您剛剛說您和慕提的股份加起來擁有話語權。”
“這個說法是不對的,實際上擁有話語權的是慕提的份額,爸雖然不指望慕提能繼承家業,但到底是僅剩的血脈,該給她的東西不會少。”
“倒是您那點微薄的份額和慕提比起來不值一提,當然媽您有自己的事業這也無可厚非,不過您確定慕提願意拿自己的股份給您的目的添加籌碼嗎?”
江母揮了揮手:“慕提那邊我自然會說服她的,她現在和萱萱相處得不是挺好的?先前我還聽萱萱說慕提看到她的耳墜,怕她沒禮服搭配,就從自己那裡選了幾條給她呢。”
“我這個大人都沒她細心,可見親人到底是親人,即便一開始鬨點小矛盾,可到底血濃於水,你看過不了多久就親得誰也離不開誰了。”
“你要是真在乎慕提,怕以後她被人欺負的話,選萱萱不才是正確的選擇嗎?”
江允雋這會兒是真不得不佩服他這個養母的自說自話和異想天開了。
當然,她和江父還是有共通點的,雖然謀略和氣度天差地彆,可同樣的他們都有一顆時時隻為自己著想的心。
對比慕提從小富足優渥的生長環境,她或許對寄養在妹妹家的另一個女兒頗為愧疚。
所以想千方百計的把她塞回江家,極力拉低萱萱和慕提的差距。
可要說她真的全是在為萱萱考慮嗎?恐怕不儘然。
她同時也需要一個可以受她掌控的兒媳婦,江家下一代的女主人。
難道她看不出來自己對表妹無意嗎?或者正如她所說的,慕提就是那種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喜歡的小姑子類型,跋扈囂張又受不得管教。
萱萱本就比慕提低一頭,按照他養母的說法,恐怕以後一輩子都得對慕提低聲下氣。
江母看不出來嗎?不,她看的明明白白的。
但比起女兒的幸福,她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正如她能眼睛不眨的讓慕提聯姻,並打心裡滿以為那是她的好歸宿一般。
江允雋其實比起江父,更討厭的是他這個助紂為虐又狹隘自私的養母。
江父同他有血海深仇,但同時也儘心竭力的栽培了他,江允雋對於江父的感情是有不小矛盾的。
可江母就隻是個毫無氣量和長遠之計卻想著坐享其成的小人了。
江允雋也不耐再跟她虛與委蛇,直接放下手裡的水杯道:“恐怕慕提不會答應的。”
江母才要說我女兒我知道,她那邊我去說之類的話。
接著外麵走廊就傳來一陣騷動,然後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萱萱滿臉淚痕,頭發碰亂,衣服也皺巴巴的,整個人狼狽的衝了進來——
“大姨,江慕提她瘋了,簡直欺人太甚,您是她親媽,您還沒死呢,她就想著騎在你頭上作威作福了。”
江母一開始見她這樣嚇了一跳,隨即又對她口不擇言頗為不悅,什麼死不死的?
接著就聽萱萱尖聲道:“她讓人把我的行李扔出來,現在要攆我出去呢。”
“我是來我大姨家做客是吧?她憑什麼趕我出去?”
江母這才在說兩女孩兒最近關係多好多親近,不到兩分鐘就被江慕提打臉。
肺管子差點沒被戳炸,這時候又聽江允雋笑出了一聲——
“媽,看來慕提並不支持您的打算呢。”
江母臉色難看的拉著萱萱出了書房,來到客廳。
剛出走廊還看到幾個傭人,顯然是驅趕萱萱,隻不過讓她逃進書房,但書房重地不能冒進,所以站在外麵不敢亂來的。
江母從二樓往下一望,見江慕提也沒管趁機跑走的萱萱,反正一個小女孩兒,這麼多人總能逮得住她。
正漫不經心的邊用指甲銼磨指甲,邊指揮著傭人把行李扔出去——
“都扔出去,扔大門外邊,嘖嘖!我說你們沒收錯吧?才幾天她哪兒來這麼多東西?”
有女傭回道:“專賣店那邊送過來的,說是萱小姐到店試了,然後掛的太太的賬。”
江慕提嘖嘖稱奇:“你說啊,但凡有點教養的女孩子,誰會因為人家一兩句客套這麼不客氣啊。”
“我看看,這些牌子,香家的,雕家的,杜嘉的,這裡加起來幾十萬不止吧?我就說這兩天怎麼出門這麼勤快呢,你們說說自己有見過這麼吃相難看的嗎?”
傭人們齊齊搖頭,又有人問道:“那大小姐,這些東西——,還有您送的禮服。”
“嘖!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江慕提嗔道:“雖說人家不客氣,不過畢竟是說出口的話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況且表妹也沒機會穿——”說著用修剪圓潤,粉嫩修長的手指掩住嘴巴笑道:“也隻能在家裡穿著,想象一下走紅地毯或者在高檔宴會推杯換盞的感覺了。”
萱萱剛下樓就聽到這話,直接又被氣哭了——
“江慕提你這個陰險小人,自己說過的話,反倒事後羞辱我,彆一副我貪得無厭的樣子,我就是逛街順便買了幾樣而已,加起來的價值都不及你一條高定裙子。”
江慕提攤手,對周圍的人道:“看吧,人就是貪得無厭還不自知,人家覺得但凡比不上我的,就不算什麼呢,可就是沒想過我有再多關你屁事。這就跟有人衝馬先生說‘反正你有幾千億,給我一個億又怎麼樣?’似的,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萱萱還有鬨,被江母喝止了——
“夠了!”
隨即走到江慕提麵前,冷聲道:“慕提,這是怎麼回事?”
江慕提指了指行李箱和萱萱:“如您所見,我不想看到她,攆她走咯。”
江母沒料到她連借口都不找,怒道:“你瘋了?還嫌家裡不夠亂?你爸現在坐上飛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你還有心思跟你表妹鬨,這陣子不一直好好的嗎?”
“媽你標準可真夠低的,我幾天不罵她你就當我喜歡她了?是不是還挺欣慰最近越來越關係好了?您把事想得挺美啊。”
“少跟我陰陽怪氣,去,你親自去把你表妹的行李給我撿回來,一件都不能少,什麼教養——”
萱萱聽了這話,看著江慕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這笑還沒完全展開,就見江慕提慢悠悠坐下,漫不經心道:“您有病吧?我去給她撿行李?那我和我哥費心費力的把我爸攆下來是為了什麼?”
“你覺得這樣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江母不可置信道:“你這個不孝女,你親爹親媽還沒死呢,你信不信我馬上把你爸叫回來?”
“還是彆了吧!”江慕提道。
江母以為她服軟,鬆了口氣,正要接著說話。
就見江慕提抬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倒是無所謂,可你確定你現在真的能見我爸?”
江母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江慕提下一句話卻讓她臉色大變——
“現在我們的事情已經料理完了,就不用擔心節外生枝,那媽你的事我們也就不用特意瞞著了。”
“不過要我說媽您可真能乾,我爸那樣的人你居然能一瞞瞞這麼多年,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半城啊,你這成就夠吹一輩子的。”
“索性現在我爸也退下來了,有的是時間,有什麼陳年舊事正是這時候正好拿給他梳理梳理。”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我爸真正發火的樣子呢,聽我哥說過他以前的做派,嘖嘖嘖!可惜無緣得見。”
江母聽完女兒的話,眼睛漸漸睜大,臉色逐漸煞白,仔細一看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
江誌德是退下來了,可他人隻要還在,就永遠不可能把他當沒牙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