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秋蘭珊要照顧她呢？
而且還不是趙白葉交代秋蘭珊照顧她, 而是秋蘭珊自發地、主動地在照顧她。
柴琴韻自問自己和秋蘭珊根本沒有什麼交集，之前甚至還處於自己認識她她不認識自己的狀態, 一定要說交集的話就是趙白葉, 但是這可不是什麼好交集……
……誰會對自己的情敵有善意？
而且秋蘭珊和自己不一樣。
柴琴韻捫心自問，她對趙白葉的感情非常複雜, 喜歡肯定是有的, 但是具體占多少分, 還真的不好說。
當初她不過是一個惶恐不安的小女孩，第一次來到趙家，第一次被長輩溫柔以待，自然誠惶誠恐，如果趙白葉那個時候接納了她, 不用說她也肯定對趙白葉全心全意, 畢竟是第一個對她好的異性同齡人，簡直就是她的救贖，但是趙白葉沒有。
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裡, 趙白葉都沒有接納她, 甚至是排斥她，直到後來柴琴韻在那麼多排斥厭惡傷害之中快速明白了許多事情, 給趙白葉背了一次黑鍋之後, 趙白葉從終於不再排斥她, 而之後她憑著乖巧懂事還能背黑鍋的特性, 才讓趙白葉接納了她。
這些也就決定了柴琴韻不可能對趙白葉死心塌地, 但是趙白葉又是她所接觸的最優秀的一個異性, 並且又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在其中，喜歡還是有的，但是柴琴韻更看重的是趙白葉背後的趙家和趙夫人，她是真的想要嫁給趙白葉。
至於趙白葉喜不喜歡她，她其實並不在意，反正結了婚趙白葉就會負起責任，他受到的教育還有趙家的環境也不會允許他做出拋妻棄子的事情來。
老實說，如果是以前，趙白葉跟她說有了喜歡的姑娘，她根本都不會露出什麼不該有的表情，甚至可以百般照顧那個姑娘，然後默默地在背後破壞他們兩個的感情，從而將那個姑娘趕走。
柴琴韻知道自己肯定能做到這一點，這也讓她確定，自己對趙白葉，真的不夠喜歡。
可是秋蘭珊，是真的喜歡趙白葉，或者可以說是深愛。
她是秋家的大小姐，被秋家捧在手心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喜歡趙白葉，也不過是全無雜質的喜歡而已，因為趙白葉能帶給她的東西，她自己都有，哪裡需要趙白葉？
這樣深深喜歡趙白葉的秋蘭珊，怎麼會對自己的情敵友善？
可是偏偏，秋蘭珊還真的在照顧她……
柴琴韻進行了好半天的頭腦風暴，都快把自己繞進去了，也還是想不明白秋蘭珊為什麼照顧她。
為了能夠更好地思索秋蘭珊的想法，柴琴韻甚至將自己代入了秋蘭珊的角色中，但是她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想不明白，這讓她十分挫敗。
——如果她是秋蘭珊，她不使絆子讓自己沒臉丟人，就已經是好的了，最多也不過是漠視無視，怎麼可能會照顧自己？
——她有毛病嗎去照顧情敵？
或許秋蘭珊，真的有毛病吧。
柴琴韻挫敗地想著，然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但是她們此時正在爬山，山路本來就磕磕絆絆的，柴琴韻的注意力又不集中，甚至根本就沒有看道——
當她注意到自己身體向前傾斜的時候，甚至已經來不及站穩了。
“喂！”秋蘭珊眼疾手快地扶了柴琴韻一把，畢竟柴琴韻一直在盯著她，一開始還有幾分收斂，後來真的眼睛都不眨地盯著她，她想不注意都難。
一注意，肯定要回頭看柴琴韻，自然也就注意到柴琴韻的狀態。
這山路又崎嶇，據說要保留什麼原汁原味的山路，說現代人都喜歡這一套，越有挑戰性越吸引人，能不能吸引人秋蘭珊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從這裡摔上一下可不是鬨著玩的。
柴琴韻注意力又不在爬山上麵，秋蘭珊幾次回頭瞪她，她都跟沒感覺一樣，沒辦法，秋蘭珊隻能走到柴琴韻旁邊，並且希望柴琴韻不要摔著。
但是偏偏，真的越想什麼越來什麼。
秋蘭珊一把拽住了柴琴韻，柴琴韻本來做好了會摔一下的準備，恍惚間還在期望不要摔到臉，結果疼痛根本沒有傳來，她不由默默扭頭看向秋蘭珊。
秋蘭珊急忙甩開了柴琴韻的胳膊，一副柴琴韻身上有什麼臟東西的模樣，然後黑著臉說道：“拜托你注意力集中一點行不行？你不想爬山我們還想爬呢，不要因為你一個耽誤大家好不好？”
秋蘭珊說的十分不客氣，柴琴韻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哦。”
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讓秋蘭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瞪著柴琴韻，似乎還想要罵什麼，最後竟然是忍下了，隻不甘不願道：“你能不能快一點？”
“你從這裡磨磨蹭蹭的是準備捉螞蟻呢？”
柴琴韻慢吞吞地說道：“哦。”
秋蘭珊似乎是被她氣到了一樣，扭頭就走，不再理她。
柴琴韻眼眸裡閃過了一絲笑意。
秋蘭珊這一次步子邁得很快，謝衣衣扭頭給了柴琴韻一個警告的眼神，也跟了上去，柴琴韻揚了揚眉，並沒有加快速度，隻是依然慢吞吞地跟在她們後麵。
很快，柴琴韻發現秋蘭珊的速度慢了下來，而且是越來越慢，最後幾乎是原地靜止不動，就像是在特意在等她一樣。
當然，也可以說是秋蘭珊累了，走不動了。
柴琴韻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大步走著，很快就超過了秋蘭珊她們，秋蘭珊幾個人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和柴琴韻保持著一個平衡。
山間空氣就是清新，而且鳥語花香，讓人心情極好。
柴琴韻有意試探，謝衣衣突然跑到另一邊，秋蘭珊叫了一聲，謝衣衣對秋蘭珊揮了揮手，笑道：“等我一下。”
謝衣衣很快跑了過來，手上有兩隻粉紫色的小花，那些小花就跟開在路邊的小花一樣，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謝衣衣笑眯眯地將那兩隻小花插在秋蘭珊發間，心滿意足道：“真漂亮！”
謝斐然扭頭看了那兩隻小花一眼，微微蹙眉，總感覺那兩隻小花的樣子有些眼熟，但是他想不起來了。
柴琴韻的速度一直沒有減慢，她這時候已經可以確定，剛剛秋蘭珊越走越慢，絕對不是因為累了，走不動了，秋蘭珊的體力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秋蘭珊就是在等她，怕她掉隊。
就連秋蘭珊剛才噴她的那些話，似乎也是擔心占了上風。
乍一聽秋蘭珊那些話，似乎是在給其他人上眼藥，覺得她多麼拖累大家一樣，但是仔細一想，根本不是那回事。
如果秋蘭珊真的想那麼做，完全可以等她摔了，那時候她就是真的拖累了所有人，就算秋蘭珊不說大家也不會多麼高興，畢竟他們跟她也不熟。
而秋蘭珊拉了她還說出這麼一番話，她又沒出事又沒耽誤大家的事情，反而顯得秋蘭珊刻薄。
柴琴韻微微一笑，有些感歎。
嘴硬心軟的人，其實到哪裡，都不落好。
誰都喜歡聽好聽的話，誰都喜歡被人哄著捧著誇著，平日裡就是父母絮叨兩句批評你幾句，你可能都會覺得煩，更何況是同齡人呢？
要是換了個心氣高的，哪怕是秋蘭珊拉了她才沒讓她摔倒，但是秋蘭珊那些話說出來，人家能感謝她才怪呢，說不定還覺得秋蘭珊太過分了，自己又沒讓她幫！
但是偏偏，柴琴韻吃這一口。
柴琴韻一直都很缺愛，也非常向往救贖普通人家那種溫情，父母揪著兒女的耳朵罵，但是憤怒的罵聲之下都是遮掩不住的關懷和擔憂，但是她從未得到過。
柴琴韻畢竟是柴家大小姐，身份擺在那裡，彆管她在柴家有多麼困難，但是在不知道內情的外人眼裡，她就是柴家大小姐，有幾個人不會對她彆有所圖？
那些所圖或許並不全都是惡意的，但是就像普通人見了自己的老總會下意識地客氣疏離緊張以求可以留下一個好印象一樣，柴琴韻往往也能感受到這些。
能夠讓她放鬆下來，隻有趙夫人，但是哪怕在趙夫人麵前，她也是一個乖巧溫柔的女孩子，哪怕她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柴琴韻是不敢將自己的真麵目暴露在趙夫人麵前的。
隻有秋蘭珊。
柴琴韻在秋蘭珊麵前，展現過最真實的自己，那個滿腹算計心狠手辣一點也不乖巧可愛的模樣，那副模樣注定是不招人喜歡的，所以柴琴韻一直都在隱藏這一麵。
可是秋蘭珊，是唯一一個見過她真麵目，也還將她當成一個脆弱的小姑娘照顧的人。
真的傻。
就秋蘭珊這個樣子的，在宮鬥劇裡根本活不過兩集。
被人賣了估計還要倒幫彆人數錢。
也不知道秋家怎麼會養出這麼一個傻東西，等日後秋家交給秋蘭珊，秋蘭珊還不分分鐘就讓秋家倒了？
畢竟她是真傻。
柴琴韻抬起頭來，看著藍天白雲，鼻尖的空氣是那麼的好聞，讓她心裡湧動的那股酸楚的情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沒有這種經曆的人，是不會懂的。
你必須要學會偽裝，並且一偽裝就是十幾年，你的精神永遠處於高度緊繃狀態，你不敢讓任何人看到你的真麵目，因為你知道，沒有人能夠容忍你的真麵目。
他們喜歡的，是溫柔的、善良的、乖巧的、懂事的你，而不是那個被你壓在內心深處、永遠不見天日的滿心毒計的女子。
而且在這種日複一日的偽裝之下，你所感受到的，是數不清的惡意和周圍群狼的蠢蠢欲動，你沒有一絲喘息的時間，甚至連安眠都不敢深眠，風吹草動都能驚醒你，可想而知這對你情緒的乾擾和壓迫。
再厲害的人，也是一個人，並不是個工具，需要休息、需要放鬆、需要睡眠，但是柴琴韻在柴家得不到這些，她才那麼喜歡趙家。
因為趙家，是一個能讓她喘口氣的地方，在那裡她哪怕還需要帶著麵具，也可以放鬆緊繃的神經，也可以安穩入睡不用擔心會不會有人突然進了她的房間對她做些什麼。
在柴家那些可怕的日子裡，更襯得趙家像一個淨土，像一個世外桃源，雖然不能完全解決她的需求，卻也是她唯一的眷戀和期待。
人在絕境之中，沒有一點希望和目標的話，離等死也不遠了。
在這漫長的十幾年裡，趙家基本上就是柴琴韻的目標，她靠著關於趙家的那些想象和幻想才能堅持到現在，雖然趙家也不可能滿足她的全部。
如果趙夫人知道她不是他們看到的那副乖巧溫柔聽話懂事的模樣，趙夫人還願意讓她嫁給趙白葉嗎？
肯定不願意。
柴琴韻實在是太了解趙夫人了，趙夫人知道自己的兒子有些單純，責任心也比較重，有些優柔寡斷，她並不喜歡兒子的媳婦能壓倒兒子一頭，她希望兒子的媳婦是個能乾懂事的賢內助，這也是趙夫人一直不大喜歡秋蘭珊的原因。
所以啊，如果柴琴韻真的選擇嫁給趙白葉，她就要帶一輩子溫柔乖巧的麵具。
但是她真的不溫柔也不乖巧，她那麼努力地想要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想要掙脫柴家這個怪圈，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拿下自己的麵具，不再被這一切束縛嗎？
可是越了解趙夫人他們，越是清楚明白這一切，越知道自己是不容易被接受的。
實際上的柴琴韻是怎麼樣的呢？
她是冷血的，很少有能夠讓她動容的事情，所以哪怕與趙白葉決裂，她心裡其實也沒有那麼多的難過，更多的隻是不想失去趙夫人罷了；她心機深，手腕狠，誰都可以算計，今天她可以跟你言笑晏晏姐姐妹妹相稱，明天她就可以反手捅你一刀。
柴琴韻知道，她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注定不被世俗接受。
如果她年紀再大一些，可以做到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乎趙夫人會不會因此而疏遠自己，但是她現在畢竟才十七歲，再成熟再冷酷，終究還是有惶恐的時候。
但是偏偏……秋蘭珊讓她看到了另一麵。
這世界上，有個人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知道你勢力庸俗野心極大，知道上一秒你還在接受她的幫助下一秒就被捅刀，可是她依然會照顧你。
而且那種照顧，並沒有什麼雜質，她並不需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也完全對你沒有好脾氣，甚至都未必喜歡你，但是她就是會照顧你。
換成誰，誰會不感動呢？
柴琴韻這個時候，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黎玉姿、謝衣衣、謝斐然、葉雲平甚至是嚴萬清，都很喜歡秋蘭珊，願意待在秋蘭珊身邊。
因為在秋蘭珊身邊，他們可以久違地放鬆下來，他們可以做自己，不需要偽裝成其他任何樣子，哪怕實際上他們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秋蘭珊也不會因為這個而對他們帶有有色眼鏡。
他們現在，還沒有那個實力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就好比你現在想要去做一個項目，為了拉攏投資，你必須展現出自己的優勢，不管是守信用、待人真誠、有責任心等等品格，都是可以加分的點，同等條件下，誰不希望和一個守信真誠的人合作？
所以哪怕他們沒有這些品格，他們也得表現出這些，他們現在還沒有能力不畏這些。
所以他們喜歡秋蘭珊，喜歡待在秋蘭珊身邊，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就連她，也……
柴琴韻微微的歎了口氣，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秋蘭珊到底打動了她。
雖然秋蘭珊本人都不知道這一點。
柴琴韻微微搖了搖頭，輕輕歎息，而後，她聽見了一個憤怒的女聲。
“柴琴韻！你從那裡乾什麼？！養螞蟻嗎？！”秋蘭珊憤怒地從前麵跑了過來，然後一把抓住柴琴韻，有些粗魯地拉著柴琴韻上前走，“深山老林裡你掉隊，你想死也不要在這個時候好不好？等你回家你就是從十八層樓上跳下來我都不管你，你現在能不能給我正常點？”
“讓所有人以為你出事了，到處找你找不到你很開心是不是？你張嘴啊？你啞巴了？你不會說話了？！”
“我啞巴了，”輕風微微撩起她的發絲，柴琴韻伸手將發絲潦到耳後，她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一字一頓道，“耍的你們團團轉，我就是很開心啊。”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嗎？我昨天晚上還反手捅你一刀了呢，你竟然還對我的人品有所期待，你是不是太傻了點，秋蘭珊？”
柴琴韻氣定神閒地開口道，眼眸裡閃爍著近乎於殘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