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靠近鵬城,距離北區有些距離的小村。
丁蟹一隻手掌勒著繩子,其後拴著一堆廢品,另一隻手撐著拐杖,慢吞吞的走在路上。細看過去,他的步伐蹣跚。腳上的破舊皮鞋前腳掌的彎折,照比常人差了不少,而且那皮鞋上不原裝的鞋帶連著腳腕一起係著。每一步出去,鞋都有些不穩。
這一切,隻因他的雙手隻有一小截手掌,雙腳也隻剩半截。雖然已經過了半年,但能明顯的看出,他不是很適應。百米距離,慢吞吞的磨蹭了七八分。其嘴唇開合,雖聽不到說什麼,觀其臉上的憤憤也可知不是什麼好話。
到了臨著山腳的破屋前,丁蟹費力的將拖著的廢品放到角落,而後喝了點水解渴,口中叼著煙,用兩隻手掌夾起火機靠在桌沿,費力的劃了半天打著活,湊上去點燃口中的煙。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吞雲吐霧起來。
過了一會兒,遠處四個人走了過來,其中兩人一手拄拐,一手拿著東西,還有兩人隻一手拿著東西。
待四人近前看清麵貌,正是丁家四兄弟。老大丁孝蟹連著一半小腿沒了右腳,老二丁益蟹連著一半小腿沒了左腳,老三丁旺蟹連著一半小臂沒了右手,老四丁利蟹連著一半小臂沒了左手。他們手中提著的,是剛打回來的漁獲海鮮,以及村口買回來的一些綠菜,要做早飯的。
養尊處優的五人早沒了半年前的意氣風發,巨大的落差,身體的殘缺,早沒了精神。如今是不修邊幅,破衣爛衫,雙眼空洞,是苟延殘喘。
兄弟四人走到坐在那裡的丁蟹麵前,丁蟹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自言自語的看著遠方出神。
四兄弟之間也沒什麼交流,隻無聲的各做各事,準備早飯。他們沒有習慣,沒有適應,但必須要這般,因為他們要活著。
對於丁蟹,要說他們沒有怨言不可能。但那怨的是丁蟹早年打死方進新,以致今日之禍,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一切付之東流,被斬了手腳還要苟活。絕不是覺得丁蟹打死方進新有什麼不對,這很重要。
一番忙碌過後,在屋外的桌子上擺好飯菜,丁利蟹將坐在台階上的丁蟹扶到飯桌旁坐下,丁益蟹則是不耐的一邊自己吃,一邊拿著勺子喂丁蟹。
若不知實情,單看這幾人身殘誌堅,靠自己謀生,照顧父親。如果不是那般無聲吃飯,有些笑鬨,這場麵真還算人間真情。
幾人踏實吃飯,對路邊停了許久的一輛明顯不屬於這裡,甚至都不會路過的,貼著單向透視膜的黑色豪華轎車視若無睹。
他們知道車裡的是誰,但那又能怎麼樣呢。打,打不過,跑,跑不了。罵?那隻會讓本就遭的處境變的更遭。
沒看一向自詡頂天立地好男兒的丁蟹,一早上沒敢看那邊一眼麼。雖然丁家兄弟很是看不上自己的父親,膽麵對那個男人,他們也沒強到哪裡去。滾刀肉,不怕死是沒有用的。一開始他們求死,瘋狂挑釁,那滋味他們至今記得,想起來都哆嗦。
車裡的,除了王言還有哪個。
抱著才滿百天不久的女兒,王言看了眼副駕駛上似哭似笑的羅慧玲,低頭繼續都逗弄小不點兒。這孩子他沒趕上出生,是在那邊長大一些發育發育,前天才回來。他為其取名,茹。
事實上他是想著讓羅慧玲帶著孩子在那邊呆到半歲的,畢竟那邊除了沒有他這個不是玩意兒的老爺們之外,什麼都是最高標準,孩子也能發育的更健康一些,不用過早承受萬裡奔波之苦。雖然他買了私人飛機,環境要好很多,但孩子太小總要遭罪的。
還是他嘴欠,當然也是為了安羅慧玲的心,告訴她辦了丁家父子的事。那會兒還大肚子的羅慧玲想起此前種種,當即就要回來親眼看看丁家人的下場,還要親自給方進新去上個香燒個紙。他好說歹說的才勸住,帶了方展博、方芳、方敏看了一下丁家父子下場,又給羅慧玲傳了一些丁家父子日常的生活照算是安撫。
這回等孩子滿了百天,身體也恢複好了,說啥都不乾了,就要回來。昨天休息一天,倒了時差,眼看孩子無事,今天一早過來看老丁家日常,跟那又哭又笑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到媽媽哭,小不點兒也跟著助興,咧著嘴就是一頓哇哇哇。虧著王言專業強,經驗多,擺弄小孩子有一手,若是一般人必是手忙腳亂的。他擺弄小孩,跟擺弄玩具沒什麼兩樣,聽話的很。
至於仍在法國,生產日期跟羅慧玲差了一個多月的方婷,還有幾個月才會回來。當然,雖然他挺不是東西,但那麼久不見,人家又是給他生孩子,中途是去了幾次的。
真說起來,王言對老丁家下手並沒有多重,隻是真的讓他們做到了‘手足兄弟’,‘父子同心’,但相比丁家父子造的孽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狠的就是那會兒在醫院裡邊躺著享福的時候,這些人找死,用了點兒手段折騰了一下。他親自上手,可比斷手斷腳狠太多,早嚇破膽了。
丁家老太太風濕中風癱瘓,王言說到做到,給治了一下。因為已經病發,還耽誤了許久,哪怕他上手也不好使,沒能恢複如初。但到底是王神醫,好賴的給老太太治的能活動了,比原來好不少,能少遭些罪,多活兩年。現在國內老家那邊,派了人照料。
而丁家父子總體來說還算可以,或者說過了一開始,再沒有勇氣自殺。畢竟一開始的罪都遭過來了,讓他們自我了斷也狠不下心,好死不如賴活。
所以更多的,還是心理上的折磨。讓他們感覺活著沒甚意思,沒啥指望,想死也沒有動力自我了斷,就這麼麻木的活。
要說什麼東山再起是不可能的,就隻能這麼活,必須這麼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而且要不是王言擋著,丁家父子也活不了多久。因為他們已經開始跟外麵的流氓團夥接觸,幫著洗錢什麼的,雖然沒有原劇中九十年代那會兒做的大,但那也不是個小數。這一次丁家父子名下所有產業都被查封,一分錢都回不來,沒個交代肯定是好不了的。
“阿言,謝謝你。”
羅慧玲抹了臉上的淚,開口感謝。
王言抓著姑娘的兩隻小手張開,合上,小不點兒咧著沒牙的嘴咯咯樂,小酒窩煞是好看:“早都說過了,即使沒有方家的事,丁家父子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羅慧玲笑著搖頭,脈脈的看著王言:“孩子給我,咱們走吧。”
“不再看看了。”
“沒什麼可看的,知道他們過不好我就安心了。”羅慧玲伸手接過孩子,躊躇道:“我想帶孩子去看看進新。”
“走吧,我陪你去。”
說話間,王言發動汽車離去。慢說方進新死了多年,就是活著也沒什麼大不了,他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羅慧玲的躊躇,多少有點兒看輕他王某人。
一起吃飯的丁家人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看著遠去的車屁股,眼裡有仇恨閃過,但更多的還是空洞。隻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低頭吃著並不美味的飯菜……
因著羅慧玲帶孩子回來,王言一時還忙了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家裡兩個孩整天啊吧啊吧的滿地打滾找爹,外麵還有個孩子要照料,而且兩個女人也要安慰,偶爾還得照顧照顧懷了兩個月的龍紀文,挺忙的。
“我想回學校去工作。”
這天,沙田中心的家中,一家人正圍著飯桌吃午飯,阮梅咬著筷子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王言看著排排坐在一起,挨著飯桌邊,一邊抱著奶瓶子猛裹,一邊伸手往桌子上夠菜的兒女,道:“在家無聊了?”
“就感覺沒事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