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四次掌權,任期長達十七年,他是有智慧的,若不然也不能這許多年不倒。
自從高求沒了之後,他就總感覺趙佶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與往日不相同,實在是那眼神炙熱光亮的嚇人,彷佛看著什麼寶貝,言語之中也開始小小的挑毛病,這讓他害怕。
受此影響,他失眠了。沒辦法,領導有異樣,下屬就該揣摩意會,想領導所想,急領導所急,這是他多年大權在握的秘訣。研究不明白領導什麼意思,他能睡著就怪了。
如此琢磨了一陣子,他恍然大悟。一來當宰相的時間有些長了,朝堂之中的關係太多,已經讓趙佶有些不舒服了。叫個皇帝就沒有安全感,總是想要掌控一切。他上上下下的連著那麼多人,確實又差不多了。
二來則是狗日的王言讓趙佶看到了得錢的辦法,高求都有一百二十萬貫的家財,算上那些牽連的商人,劃拉劃拉硬是有將近兩百萬貫。那麼他這樣一個權傾朝野多年的宰相得有多少錢?這讓一心花錢的皇帝,如何能不惦記呢。
壞了,我成豬了……
反應過來之後,那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嚇的他是一身白毛汗。明白了,他明白趙佶看他的那是什麼眼神了。那是看著待宰的豬樣,磨刀霍霍研究著該如何下手,同時又期待著其肉質鮮美,那是看牲口的眼神。
這一刻,他萬分的後悔,當初為什麼忽悠初當皇帝業務還不熟練,生活還算是勤儉,當政也比較勤勉的趙佶,說什麼‘豐亨豫大’,忽悠著可勁花錢,現在這純純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然,他也知道,當初就是看中了趙佶本來的性子,這才投其所好對症下藥的。即使他不鼓動,等到趙佶業務熟練,該啥樣還是啥樣,也不能全怪他。再說若他不如此做,或許也不會有他現今的權傾朝野,一飲一啄,自然早有定數。
都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對趙佶,縱使他心中有怨,也不敢吐露出來。那麼沒辦法,他隻能罵姓王的那個狗日的。他原本以為他就夠奸了,沒想到世上還有比他更奸的人,實在是個禍亂朝綱的大禍害。
但是罵又能怎麼樣呢?畢竟罵他身上的也不少,不痛不癢的,他終究還是要解決問題。他知道,如果他不懂事的話,趙佶就該幫他了。當官這麼年,經的事那麼多,真要查的話,總也能找出點兒事兒來。
作為宰相,作為伺候趙佶多年的近臣,作為幫助趙佶打開花錢大門的引路人,他的下場當然比高求好,但不會好太多。他都七十多了,隨隨便便讓他去瓊州看看海,基本就涼了,這輩子最後公費旅個遊,客死他鄉。如果可能,他還是想回他的仙遊老家,再聽聽熟悉的鄉音,再喝一口家鄉水……
宣和二年,上元節後不久,蔡京上書請罪,言管教不嚴,族人作奸犯科壞他名聲,侵占土地,勾結商人、地方官員,強搶民女,橫行不法。查抄而出價值兩百萬貫的錢財田產物資已經押赴京師,一乾犯桉人員,全都緝拿歸桉隨行進京,請求趙佶處置。
到底有些情分,蔡京都如此懂事了,趙佶還能說啥,當然是一臉惋惜的‘你湖塗啊’。而後寬宏大量的未曾處死一人,全部刺配各地廂軍。至於‘管教不嚴’的蔡京,則是讓其退休,回仙遊老家頤養天年……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次蔡京是完了,再也不可能四次複相。並且哪怕是回到了老家,也得老老實實的。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他拿出兩百萬貫買命的時候,必然還有許多錢財,趙佶雖然放的乾脆,可那也不過是看在過往多年,蔡京還算夠用的份上。
若是回到仙遊,蔡京找不自在,那麼趙佶肯定是不慣病的。而若是不找事,一旦等到蔡京死了,那趙佶也不會放過老蔡家。
之所以這一次放的乾脆,就是覺著蔡京沒幾年好活了,到底有情份,那便暫且饒恕,還能有個好領導的名聲,讓彆人放心。隨隨便便弄了兩百萬貫出來,而且這其中還有許多是抄商人的家弄出來的錢,對於蔡家嫡係旁枝所涉甚少。趙佶當然也惦記沒拿出來的那些,就不信那老梆子能有他活得長。
而蔡京的接替人選,乃是王黼,也是著名的六賊之一。曾幫過蔡京複相,待梁師成如親爹。這也是個狠人,搶人小妾,貪墨奇珍異寶,是個禍害。甚至他上供給趙佶的,隻有不到一成,剩下的收斂來的那些東西,全讓他拿去了。
在看人這方麵,趙佶是真有眼光,總能找到這樣的……
皇宮中,看著逗孩子笑的開心的趙佶,王言搖頭一笑,自顧坐在那裡喝茶水。
其實沒有高求之事,按照原本曆史來說,蔡京今年也該下去了。不同的,就是原本有四次複相,現在不會有了。彆說趙佶盯著蔡京,他也盯著呢,還有因為蔡京騎牆,新舊兩派對其不滿的,以及單純清流看不慣蔡京的,一有不對,那就是彈死蔡京,多數人都不願意看到蔡京再起。趙佶也不會死保,隻會順水推舟的抄家。
“子言呐,這小東西的眉眼隨你了,你呀,偏就一雙眉眼脫俗。剩下的,這鼻子這嘴,都隨朕了。”趙佶抱著孩子在大殿中晃晃悠悠逗逗飛,還不忘小小的諷刺一下王某人,就一雙眉眼脫俗,言外之意不就是其他地方都俗。俗的意思就是差點兒意思,就是一般。
“臣隻是鄉間野小子,能有一雙脫俗的眉眼已是滔天之幸,怎敢妄求更多。這小子也是個會生的,承了官家的天顏。”
“又拍馬屁。”趙佶搖頭一笑:“這次玉盤回京多呆些日子吧,朕看這孩子喜歡。”
趙玉盤回話道:“爹爹,本就打算過了伏再回的。”
“好,那就好。去吧,帶著小東西給你娘娘看看,她也盼著呢。”趙佶把孩子遞給玉盤,讓她帶著孩子離開。剛進宮就到這了,還沒去彆的地方呢。
“子言呐,複北軍已練兩年,何時能戰啊?”
“官家想要開始北伐?”
“是啊,一天不行動,朕這心裡就一天不爽利。前日皇城司來報,那魯智深同遼國合力,前後夾擊,於宜州義縣一帶大戰,大破完顏阿骨打五萬兵馬,斬首四千,俘虜八千。戰後,魯智深派兵渡海,直取榆關山海關、菊花島覺華島。占據地利,分割遼國中京、南京兩道,兼海運之利,物資補給均能由蘇州發船給養,孤城亦能守。他們還占了錦州,遼國不敢興兵強攻,隻能由其扼住咽喉。此實乃北伐之良機,複我幽雲十六州指日可待。”
這個消息,王言當然知道,而且還要遠遠先於趙佶,畢竟是他謀劃的麼。趙佶說的對,他站了榆關,奪了菊花島,就是為了分割遼國勢力。南邊的歸南邊,北邊的歸北邊。天下第一雄關不是白叫的,那裡的地形決定了其重要性。遼國資源往來,必定要走榆關。現在他直接偷襲給占了,遼國再想要調派物資,那就得繞遠路。加上現在遼國內憂外患一樣不少,這個打擊不可謂不大。
而若是遼國真動手打他,錦州距離榆關並不遠,那裡是他的橋頭堡。想要奪回榆關,必須起重兵,那就勢必從其他地方調派。一調動,就容易亂,容易出岔子,哪裡虛他就打哪裡。而且也可以跟著金國一起合夥,在前線施壓,這就是要命的了。
要說遼、金兩國合兵打他,這個可能有,但是極小。
一來,現在明麵上,他還是最弱的一方,左右逢源騎牆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