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二章 範仲淹(2 / 2)

“範公,規矩從來都是人定的,變法,就是要壞規矩。範公欲革除三冗弊病,上書條陳十事,然則得利之人,何能是範公一句話便要拱手讓出手中權利?

便以杭州來說,清查田畝、隱戶,大戶之家如何願意?地方大戶牽連甚廣,與本州官吏鏈接頗深,甚至朝中亦有關聯。清查田畝、隱戶,他們便要多出錢,能少出,誰願多出?何況他們是幾十年的少出。

若以文政,如何讓人甘受損失?下鄉辦事之官吏必定多有隱瞞。一旦較真,彼時範公定時被調往彆處,學生這個新科狀元,必定也是要被調回京城。

範公,利益之爭,從來不是一團和氣,是必要流血的。”

“督練廂軍,如何裁汰?”

“必要州中出錢,大興土木,與廂兵營生。又要分配土地,使其耕有田,住有屋。”

“錢從何來、地從何來?”

“加征商稅,查抄貪瀆不法之官吏、大戶之家以及私販鹽鐵茶酒之商戶。”

王言的話說的殺氣騰騰,範仲淹聽的是忍不住的抽了抽眼角。

慶曆失敗以後,他反思很多,認為自己是太過急躁。未成想,到了王言這裡,卻是直接要開殺了。他深深的明白,王言說的太過理想,真的實行起來,困難真是重重。

他不禁的搖了搖頭:“牽一發而動全身,子言還是太過急躁,此事難成。”

“哪裡能一朝一夕儘得全功?徐徐圖之才是正理。”

“你待如何行事?”

“先有匪患攔路搶劫商隊,後有加征商稅以充編練廂軍、大興土木之資,其間整頓吏治,斷卻本地大戶與官府勾連之路。而後假以剿匪之名,威逼大戶之家清丈田畝、清查戶口,尋其錯漏法辦。”

“京城如何?”

“施政地方而已。”

“若調你出離杭州又如何?”

“或許那時已有心腹,若是心腹落敗,權柄被奪,或許就要互相攻訐了。因範公而起朋黨之說,然則黨爭是必要的,黨同必要伐異。若縱容流水的州官不斷改弦易張,如何能成大事?此一點,放諸京城也是一樣。變法,必要保證法之長久,不可人亡政息。若非如此,又何必變法?”

範仲淹沉默不語,王言並不著急,就安靜的喝著茶水。

王言是在爭取範仲淹的支持,畢竟他說的這些事,每一件都是越權的,沒有一把手的支持,很多事情都不好辦。

當然也就是範仲淹在這裡,王言才會如此說。否則的話,他也不會直接就要針對根本性的問題動手。必要鈍刀子割肉,一步步的架空上級,拉攏下級,培植黨羽,攫取權力,緩緩推進才是。他要好像一個無辜人的樣子,悶不吭聲的做大事。

不過有一點不好,就是範仲淹說的調他出離杭州去往京城,就算沒有半路調遣之事,他也隻有兩年左右的時間,絕對乾不滿三年。時間有些短了,一些大工程他都乾不完。

但是這對他的不好,對於趙宋皇帝卻是很好,防止了地方官紮根太深。可另一方麵,對於地方的其他本州內來回調遣的官吏,以及地方大戶來說,也是極好的。因為他們在地方的影響力,很難被動搖。

所以王言才要真的執行起來當初同歐陽修的戲言,假匪之名行事。他說著徐徐圖之,但這個徐徐,也就是兩年左右,不給上點兒狠活可不成……

思慮片刻,範仲淹又喝了一口茶,終於開了口:“明日來官廨,先就職,與你文書賬目,了解一番實情,再論施政地方之事。”

“是,範公。”

王言拱了拱手,眼見得範仲淹端起了茶,他起身道,“既如此,學生告退。”

範仲淹笑著點頭:“堯夫,代我送送子言。”

“是,父親。”範純仁應聲起身,引著王言離開了府中。

來到外麵,他說道:“子言,未曾想你竟是打的如此主意。”

“堯夫兄,方才我便說了,利益之爭是必要流血的。變法之根本,便在損有餘而補不足。這世上誰人又願白白放棄權利,甘願損自己的餘?唯有刀斧加身,危急性命,迫不得已之下才想破財免災。好言好語,沒有手段,可是萬事難成。”

王言笑著拍了拍範純仁的肩膀,“這是小弟近日新悟出來的。堯夫兄,時間還有許多,以後我們再慢慢聊,那時你便明白問題所在了。今日便就此作罷,家中正在收拾,等過幾日,你派家廚過來好生學學手藝,範公還是要吃好才是。”

“明日我便尋些補品……”

“範公年歲大了,受不住補。我所說吃好,乃是清淡些,花樣多些。回頭我與你家庖廚分說,回吧。”

如此說了一句,王言便轉身背著手,晃悠悠的漫步離開。

作為名義上的,朝廷直接派遣的一州之二把手,王言這個通判自然也是有公房的。離範仲淹的知州府邸不遠,離官廨也一樣不遠。

他的公房雖然不比知州府邸那般大,但也是不差的。大抵相當於三進的宅院,裡麵假山造景曲水一樣不少,古典建築的江南婉約派之美體現的淋漓儘致。永遠可以對地方官的品味,保持期待。

對於王言一家人來說,這房子還是太大了,他們沒有那麼多的人……

王府,是的,就是王府。在王言赴任之前,這裡的牌子就已經被換了,行政效率拉滿。

府門口,有人進進出出的搬運著從揚州運過來的家當。一個二十來歲的強壯漢子,站在一邊囑咐著工人們小心乾活。

看到王言回來,那漢子趕緊著走了過來:“阿郎。”

這強壯漢子是王福禮的小兒子,王有銀。作為大本營的揚州,沒有可靠的人看著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老管家王福禮便留在了揚州看家,派了他的小兒子跟來給王言當管家。

王福禮一家當然都是很可靠的,這屬於活爹送的大禮包。王福禮不需多說,那是幫著他一起頂住了彆人的覬覦,一直忠心耿耿的做事。

有金、有銀兄弟兩個,以前也都是在家裡種地的。就是因為王福禮怕產生不好的誤會,畢竟父子三人給王言打工,還都是高級人員,很容易架空了王言。所以先前王言才會說一嘴,讓他們兄弟倆出來做事。

實際上,有金、有銀兄弟兩個,也是識文斷字的,而且都通武藝,屬於是老王家家生的打手。

“有銀大哥,嫂嫂都安頓好了?”

“阿郎,我們哪裡有許多東西要安置,就我們夫妻倆,早都收拾妥當了,正幫著夫人忙活呢。”

王言點了點頭,悄聲交代道:“去給商隊傳個信,選五十可靠的人手出來,去桐廬占山為王,劫掠商隊,可以吸收流民,緩慢壯大。”

範仲淹讓他先呆著,主要還是認為他的‘施政地方’之法不成熟,想要磨他一番,讓他再好好想一想,到底能不能成,到底要不要乾。但時不我待,王言可不聽勸,先劫著道發著財再說。

他要展示展示,什麼叫施政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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