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下來,薑照雪精神微疲,收獲卻很豐富。
晚上一起在酒店吃過飯,黃應秋回房休息,叮囑了她們一句“注意安全”,放她們自由活動了。
沈奕神采奕奕,提議:“我們出去逛逛吧?”
薑照雪沒有意見。
第一次來西城,她也準備今天或者明天出去買一點伴手禮帶回去給父母、同門、岑遙、容稚的。
於是同門四個人加上今天白天剛認識的另外兩個彆校同學,六個人一起出了酒店,去往了沈奕說的那條遊客必去,岑露白攻略也加了星星號的古街。
快七點鐘的天,西城因為經度的原因,依舊日頭未落,晚霞漫天。
站在古街對麵的高台上眺望,古街木質的牌樓和兩旁懸掛著紅色燈籠的商鋪像被夕陽渡上了一層做舊的濾鏡,有一種不同於北城古建築精致、恢宏美的粗獷、豪放美,宛如這座古都從浩瀚曆史雲煙裡投射出來的海市蜃樓一角,美得古色古香、彆有韻味。
大家忍不住都拿出手機拍照打卡。
薑照雪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要沒電了。
她沒帶充電寶出來,怕一會兒支付款不方便,便沒有大肆拍照,隻象征性地拍了兩張,而後收了手機,央求沈奕一會兒拍了照片,晚上回去後都分享給她。
沈奕很大方地應好,當即就發了幾張美圖到師門的水聊群裡。
幾個人拍了一會兒,儘興地下了高台,進了古街。
古街裡到處都是背著背包,和她們一樣明顯是遊客的人。
方師姐和另外兩個同學想吃這裡的特色夾饃,幾個人便一起站在小攤前排隊等出貨。
沈奕刷著手機,突然問:“露白姐也在西城呀?”
薑照雪愣了一下。
沈奕笑眯眯地把手機屏幕給薑照雪看。
屏幕上是岑露白私戳沈奕的對話:“照雪和你們在一起嗎?”
“我談完事情,剛好在附近。聯係不上她。”
沈奕回了她一個“在”,邀請了她一起過來逛街。
岑露白還沒回她。
薑照雪唇角不禁有弧度揚起。她取出了自己的手機查看,果然,幾分鐘前,岑露白問了她:“在南街嗎?我也在附近。”
薑照雪咬唇,順從了心意:“要過來嗎?”
岑露白答應:“好。”
薑照雪笑逐顏開。
沈奕在旁邊圍觀了她全程的表情變化,一臉磕到了地打趣:“露白姐好浪漫噢,是不是特意追過來和師姐你過白色情人節呀?”
薑照雪耳熱,辯解:“不是啦,她剛好過來出差。”
沈奕和旁邊的師姐妹們相視而笑,明顯不信。
薑照雪也低頭笑,沒再多做解釋。
這些促狹鬼,你越多解釋她們越來勁。
她鎖了手機,攥在手上,心不在焉地和大家繼續往前走。又過了十來分鐘,手機終於再次傳來振動。
岑露白問:“我到了,你們在哪?”
薑照雪眼波瞬時間漾開。來不及和沈奕她們說一聲,她轉身往這家工藝品店外走。
進來的時候沒注意,她想確認一下這家工藝品店鋪的名字。隻是剛剛跨出店門,還來不及轉身,一抬頭,她就突然望見了窄街的斜對麵,一家門庭冷落的漢服店門口,一個散著長卷發、白淨秀麗的女人正側對著她,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在說笑。
女人的側臉上有一個薑照雪曾經逗她時很喜歡戳的大酒窩。
薑照雪的腳步僵住,西城的晚風仿佛一瞬間直灌進了她的身體裡,冷卻了她的血液。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會這麼巧?
兩個在北城自結婚後再也未見過的人,跨過小半個中國的版圖,居然在這異鄉的偏僻一隅遇見了。
她被定在原地,倏忽間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三四年前相戀的時候,她們也曾計劃過要一起來西城旅行的。隻是那個時候兩人都剛和家裡出櫃,都被切斷了經濟來源,自己負擔學費、生活費。薑照雪還好一點,有學校的各種補貼,還有斷斷續續的稿酬供應,明妍就很捉襟見肘了。所以薑照雪一個人負擔兩個人生活費的大頭,手頭依舊不算寬裕,要進行一次儘興的、無壓力的長途旅行,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一直計劃著等第二年簽約的書出版了,可以拿到一筆版權費時,給明妍一個驚喜的。
路線她都規劃好了。
可還沒到那個時候,明妍的父親就出事了。再後來,她作為聯合培養的學生出國了,這件事便一擱再擱。
沒想到幾年後,她們確實都來到了這裡,隻是身邊早已經物是人非了。
薑照雪鴉睫顫了顫,心口浮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不是最初知道被背叛時的那種銳痛,也不是那之後一年裡持續了很長時間的鈍痛,就是悶悶的,宛如一場大病後的後遺症。
病好了,神經卻還是有些麻木著。
她忘記了出來的初衷,不願意再多看他們一眼,轉身就要重新走回店裡,一轉身卻再次定住了腳步。
古街的不遠處,岑露白也望見了她,正勾著紅唇,朝她輕輕點頭,長身玉立、步履從容。
她穿過熙攘的人潮、闌珊的燈火,堅定地走向她,像這黯淡夜晚裡能撥開陰雲的一輪皎月。
也像薑照雪荒蕪世界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無聲在下的一場春雨。